山道上的车灯晃得卢宝柚眯起眼。
引擎声越来越近,他蹲在墓碑前没动,
直到那辆破捷达“吱呀”刹在五步外,驾驶座的门“哐当”弹开。
“祖宗,我绕着山转三圈了!”刘启探出头,脑门儿上还沾着修车铺的黑机油,
“你爹这碑在荒岭子犄角旮旯,导航都导不明白——哎你手里那把野菊是给卢叔的?”
“我后备箱有瓶二锅头,去年他忌日你说想带,结果修车铺着火给忘了……”
卢宝柚没接话,把野菊轻轻放在碑前。
弹珠在月光下滚了滚,他弯腰拾起来,
蓝玻璃凉丝丝的,跟小时候爹给他买的那把一个味儿。
那时候爹在汽修厂当师傅,下了班总摸出把弹珠,蹲在巷子里陪他玩“打老虎”。
后来爹为救坠崖的守夜人,被妖兽撕了半张脸——碑上的“卢秋”二字,还是守夜人小队刻的。
“走了。”他拍拍裤腿站起来,往车上走。
刘启盯着他耳后的疤痕,那道从耳根爬进衣领的狰狞痕迹,是三年前他硬闯妖兽巢穴留下的。
当时要不是魔童那玩意儿……
“哎宝子,你真打算再考预备班?”
刘启发动车子,轮胎碾过碎石,
“上回体检你左眼压测出来300,医生说再高半分眼球得爆。”
“守夜人要的是活蹦乱跳的,谁要个随时瞎眼的?”
卢宝柚望着窗外倒退的山影。
夜风灌进车窗,吹得他左眼皮直跳——那是魔童在动。
打从三年前妖兽爪子捅穿他左眼,这玩意儿就跟蛆虫似的钻了进去。
刚开始能夜视,能听见十里外的动静,可后来总在他梦里喊“杀”,
上个月甚至控制他挥起扳手,差点砸死修车铺学徒。
“刘哥,你记不记得我爹临死前说啥?”
他摸出根烟点上,火星子映着耳后疤痕,
“他说‘守夜人是给活人挡鬼的’。”
“我那会儿才十六,蹲在医院走廊哭,觉得挡鬼的都该是铜墙铁壁。”
“后来才明白,铜墙铁壁也得是活人铸的——就算我这眼睛要废,也得试试。”
刘启透过后视镜看他。
月光照在卢宝柚左脸上,那只眼睛泛着不似人类的幽蓝,像块泡在血里的宝石。
“行吧,明儿我陪你去烈士陵园擦碑。”
他把音响拧到最大,《海阔天空》炸得车门直颤,
“大不了你考不上,回来接着跟我修三轮,我给你涨工资。”
车子驶进镇子里时,已经后半夜了。
卢宝柚没回租房,拐进了老巷口的破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