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沉入归离原的怀抱,望舒客栈三层临东的敞轩内,灯火通明。这里视野极佳,推开雕花木窗,可见层岩巨渊方向起伏的黝黑山影,在月华下沉默如蛰伏的巨兽。轩内并未设席,几张宽大的竹榻围着一张厚重的老树根雕成的茶案,炭炉上架着提梁陶壶,壶嘴正吐出袅袅白汽,裹挟着陈年普洱特有的醇厚木香,在暖黄的灯光里氤氲流淌。
这是他们测绘层岩巨渊归来的小聚。胡行知本该是这场热闹的核心,此刻却远在璃月港处理一桩突发的棘手典当纠纷,只托驿站的快马捎来一盒上好的“雾海青峰”和一封满是抱怨又透着“速归”急切的信。
“行知兄不在,这茶都少了三分烟火气。”慧心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皓腕,正用竹夹子将烤得微焦的橘皮和几粒饱满的桂圆投入沸腾的壶中。她动作娴雅,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色,那是连日深入层岩地脉、与残留的污秽能量周旋后的痕迹。月白的家常衣裙衬得她愈发清瘦,唯有那双眸子,在茶烟水汽中依旧清亮如星。
伯阳盘膝坐在她对面的竹榻上,并未佩剑,只着一身素青布袍,膝头摊开一卷新绘的层岩矿道草图。他指尖蘸了点茶水,在图纸某处轻轻一点,温声道:“此处‘蛰龙脊’的岩层结构比预想更脆,李勤兄昨日那一镐下去,险些引得上方千钧石钟乳塌落,惊险万分。”他语气平和,却让听者心头一紧。
“嘿!伯阳兄你可别提了!”李勤大马金刀地坐在靠窗的竹椅上,闻言立刻嚷嚷起来,古铜色的脸上带着后怕与得意交织的神采。他灌了口滚烫的茶,烫得直咧嘴,“那石头!跟豆腐渣似的!要不是老子……咳咳,要不是在下反应快,一个懒驴打滚窜出来,这会儿你们怕是要去碎石堆里扒拉我了!”他嗓门洪亮,带着千岩军特有的豪气,冲散了慧心话语里那点清寂。
戎昭坐在稍远的阴影里,背脊挺直如松。他换下了白日里测绘时的利落劲装,穿着一身玄色暗云纹的常服,少了几分战场术士的锐利,多了些世家公子的沉静。他面前放着的不是茶杯,而是胡行知那套宝贝的、绘着胖乎乎团雀的青瓷茶具中的一只空杯。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凸起的团雀翎毛,目光落在窗外层岩的方向,深邃的眼眸映着远处山影,仿佛在复盘白日里某个未解的地脉节点,又仿佛只是放空。玄金阵盘并未显现,那份属于他的沉凝气场却无声地笼罩着一方角落。
林涣(昔知)则像只慵懒的猫儿,蜷在离戎昭不远、铺着厚软垫子的窗边矮榻上。她裹着一件宽大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素色外袍(显然是胡行知留在客栈的),怀里抱着个软枕,下巴搁在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众人说话,偶尔小口啜饮慧心递过来的、加了蜂蜜的暖茶。清亮的眸子在茶烟中半眯着,白日攀爬勘探的疲惫尚未完全散去,此刻被茶香与友人的声音包裹,显出难得的松弛。
“行知不在也好,”慧心将煮好的、翻滚着橘皮桂圆香气的茶汤注入众人杯中,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唇边一丝极淡的笑意,“省得他聒噪,扰了这山月清辉。”她将第一杯茶轻轻推到戎昭面前那只空杯旁,动作自然。
“慧心姐说的是!”李勤立刻附和,嗓门依旧大,“那家伙在,不是嚷嚷着要听书,就是琢磨着怎么把客栈老板娘养的画眉偷出去斗鸟!忒不消停!”他嘿嘿笑着,露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