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门打开。
德里尔下意识去看她手臂处的伤口。
已经做过简单包扎,只是不精细,纱布微微透血。
尽管如此,也足够让德里尔口干舌燥。
毕竟这不是普通的血,是极具诱惑的魅魔血。
刚才在宴客厅时,她用银匕首划伤手臂保持短暂清醒。
血水从白薄的肌肤里喷涌而出时,腥甜味与破碎感形成嗅觉和视觉的双重冲击,那一刻对他的吸引是致命的。
鬼知道他刚才忍得多辛苦。
“请进。”德里尔侧身让出位置。
温幼梨没动,微笑说:“这不合适。而且我刚才好像听到您在跟人聊天,还有东西摔碎的声音。”
德里尔解释:“我在对镜子练习台词表演,动作稍微有些大,不小心把镜子打碎了。”
“可是……太晚了……”
“放心,病秧子做不了出格的事。”德里尔又对她手臂上的伤抬抬下颌:“这种包扎一定会留下伤疤。”
温幼梨抿唇。
“我有止血和祛疤的特效药。”德里尔做了“请”的手势。
“麻烦了……”温幼梨径直走进他房间。
除了藏在帷幔后的黑棺材和妆台前的一地碎玻璃透出诡异,其余陈设都精致华贵,恰到好处彰显出伯爵尊贵的身份。
“坐。”德里尔示意她可以先坐在沙发上,转身又从衣柜里拿出药箱。
温幼梨安静坐着,双腿紧紧并拢,手放在膝盖上。
她表现得很拘束。
德里尔拿来药箱,单膝跪在她身边。
拆解渗血纱布,消毒、上药再重新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
一气呵成,德里尔的额头却生出碎汗。
他眼神甚至不敢在伤口上停留太久。
他真怕自己忍不住一口咬上去。
“可以了么?”少女嗓音轻颤,想收回包扎好的手臂。
德里尔攥住她手腕。
动作很强势,力道却极轻。
他似笑非笑问她:“您很怕我?”
温幼梨眼尾扫了下棺材的位置。
“病秧子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我死在棺材里管家会减少很多麻烦事。”德里尔无所谓道。
“抱歉……我只是从来没见过有人拿棺材当床。”温幼梨又说:“我能问您些事么?”
“说来听听。”
温幼梨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下定决心道:“刚才在宴客厅跳舞时,听您提及了些我的事……譬如我和我的骑士,还有和教皇冕下闹出的绯闻,我听到您还说了地下城,恶魔等等……”
德里尔眼神有一瞬慌乱。
他心虚松开她的手腕,又听她说:“您病到连出城堡都困难,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流言?”
德里尔头疼,也后悔刚才在跳舞时不该受情绪影响口不择言。
他真是给自己挖了坑。
但很快,又找到挡箭牌。
“是查理斯。”德里尔一本正经:“那个健康的老东西热衷打听八卦。他每次出去都要花高价收集一些,然后带回来讲给我听。”
温幼梨恍悟:“原来是这样。”
她又笑起来:“管家先生也许是怕您无聊,我瞧他并不像好管闲事的人。”
“他可不老实,甚至还有些老奸巨猾。”德里尔说:“那条鸽血红宝石项链是他建议我送您的。”
“这样啊……”温幼梨眉眼低垂,不动声色敛起微光:“管家先生眼光不错,但我不能接受这份贵礼。”
不等德里尔追问原因,温幼梨就惋惜开口:“您看到了,我手臂受了伤,恕我不能参加明晚的舞会。”
德里尔表情蓦地阴沉:“你要走?”
温幼梨:“对,明早就离开。”
又说:“劳烦您派个侍从去公爵府传信,让公爵府来人接我。”
“为什么想要离开?”德里尔盯着她。
“我受——”
“别用受伤这种借口搪塞我!”德里尔愤然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她,冷冷说:“不是说要帮我破除城堡诅咒?骗我?”
他憎恶被欺骗。
“不是的!我、我只是回去休养几天,我还会再回来,我不能带伤参加舞会,您要讲讲道理!”温幼梨起身跟他对峙,面颊因为气急染上绯红。
“我说对了。”
“什么?”
德里尔弯唇:“那些流言。不,不是流言,是事实。”
他又讥嘲:“您还真是——放荡。”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德里尔脸上。
错愕之余,德里尔清楚看到面前少女在哭。
不是悲痛欲绝的嚎啕。
安静无声,只有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可她眼神表露的无助和疼痛,在德里尔心底震耳欲聋般炸开。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体弱多病”是假,那些用玩笑口吻提及的“流言”却是她鲜血淋漓的真伤疤。
“幼莉……”德里尔顾不上脸疼,他想说些什么又被少女打断。
“德里尔伯爵,我不是生性放荡,我只是……”她顿了下,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我只是生了怪病而已。”
说完,她眼泪流得更多,止不住。
像被暴雨打湿的花朵。
美丽之下是凄惨、悲凉。
而他——
是这场暴雨的酿造者。
“给我一辆马车和十字剑,我今晚就要离开。不需要侍从,我会驾马。”她一扫柔弱,抹去眼泪,像高贵的女王给随从下达命令。
德里尔当然知道她会驾马。
不仅会驾马,还会穿得像个女骑士,会用弓,还会剑术。
她远比他想象中坚强,生机勃勃。
而吸引他的,除了温柔善良,美丽的皮囊,还有这份顽强不屈的生命力。
如果……
如果将她囚禁在城堡里,他们在这栋城堡里相守永生,那自由是否也就不值一提,因为他已经找到了生命的乐趣。
自私将她侵占。
哪怕她不爱他,恨他,可也只是暂时。
十年,一百年也许更久……她世界里只有他。
没有人能抵抗时间带来的孤独。
她会在孤独的驱使下爱上他。
他们会拥有彼此。
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