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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陈慕之惊恐万分,嘶声大叫,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大口喘着气,茫然四顾——哪里有什么病房、白大褂?眼前是破旧的土墙、昏暗的油灯,身边是熟睡的韩十二和管二发出的轻微鼾声。窗外,残月当空,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原来是南柯一梦。可梦中那彻骨的寒意,却并非完全虚幻。夜风从破败的窗缝钻入,冰冷刺骨。
冷得实在无法再次入睡,陈慕之索性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望着冰冷的月色,心绪难平。
妹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还能回到那个属于任奕尘的世界吗?更迫在眉睫的是眼前的困境:城门必然已经戒严,我们这么多人,如何出得去?
是啊,刚逃出了火海,却陷入了另一座无形的囚笼。州尹发现他们“自焚”而死后,会就此罢手吗?那把火,真的能骗过老奸巨猾的完颜璋吗?
……
天色大亮。
宿州城南,柳莺儿家小院的废墟之上,依旧冒着缕缕青烟,焦黑的木炭和残垣断壁反映出昨晚那场大火的猛烈。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孙师爷用布带吊着受伤的左臂,脸色铁青,站在废墟边缘,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一群衙役和征调来的民夫清理火场。
“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陈慕之,就算烧成了炭,也得给老子找出来!”他嗓子沙哑,眼中布满血丝,一想到州尹大人的怒火,他就感到一阵阵寒意。
民夫们小心翼翼地搬开烧焦的梁柱和瓦砾,翻遍整个小院,却一直没有找到预想中的人体骸骨。
“不可能……火烧得再旺,也不可能连骨头都烧得干干净净!总该留下点痕迹!”孙师爷焦躁地踱步,喃喃自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突然,一个在清理柴房废墟的衙役惊叫起来:“孙师爷!快来看!这……这下面有个洞!”
孙师爷一个激灵,立刻冲了过去。只见在原本柴房的位置,清理开焦黑的杂物和灰烬后,赫然露出了一块被熏得黝黑、但边缘有明显撬动痕迹的石板,石板旁是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口!
“地……地道!”孙师爷眼前一黑,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差点晕厥过去。
他瞬间明白过来!什么宁为玉碎,什么自焚明志,全是狗屁!金蝉脱壳!他们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利用一条隐秘的密道溜了!
“废物!一群废物!”孙师爷气得浑身发抖,歇斯底里地怒吼,伤口因激动而阵阵作痛,“查!给老子查这地道通到哪里!立刻关闭四门!全城戒严!挨家挨户地搜!”
命令一下,整个宿州城顿时鸡飞狗跳。四门轰然关闭,守城兵卒增加了数倍,对任何试图出入之人严加盘查,甚至粗暴搜身。
一队队如狼似虎的衙役和兵丁闯入民宅,以搜查白莲教匪为名,翻箱倒柜,敲诈勒索,闹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衙差顺着地道找到了出口,城北区域,尤其是靠近原来老镖局一带,成为了重点搜查对象。
那位买下镖局改作堆场的倒霉杂货店老板,以及他手下的几名伙计,更是无辜遭受池鱼之殃,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如狼似虎的官差锁走,投入大牢,严刑拷问,逼问“逆匪”下落。
……
城北小院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稍作伪装出去打探消息的韩十二和管二,陆续带回了一个比一个糟糕的消息。
“四门……四门全都关了!守得跟铁桶一样!别说人,连只耗子都甭想溜出去!听说连城外军营的元兵都调了不少进城帮忙,街上到处都是官兵,见了年轻力壮的男人就拦下盘问,稍有不对,或者答不上来路的,直接就被锁走!”韩十二脸色煞白,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衙役……衙役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已经……已经快到我们这片巷子了!”管二的声音更是带着哭腔,“他们……他们把买下镖局的老板和伙计都抓走了!地道出口……怕是瞒不住了!他们迟早会查到这里的!”
“完了……这下全完了……躲不过了……”一位老师傅的妻子瘫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低声啜泣起来。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小小的院落里蔓延,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陈慕之脸色苍白,他听着外面的喧嚣和砸门声越来越近,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难道历经艰险,最终还是逃不出这宿州城吗?难道刚刚看到一丝生机,就要彻底湮灭在此地?
是自己,是自己带来的肥皂、甘油,是自己显露的“奇技淫巧”,才招来了州尹的贪婪,才连累了这些信任自己、帮助自己、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伙伴和他们的家人……一阵巨大的愧疚感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涌上陈慕之的心头!
他毅然站了起来,目光扫过院内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沉声道:“各位大哥大嫂,兄弟姐妹,是我陈慕之连累了大家!州尹意在擒我,与诸位无关!等下我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大家留在这里或可安全!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信任,此番若能不死,日后必当报答!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袍,对着众人深深一揖,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慕之哥哥!别去!”柳莺儿尖叫一声,猛地冲上前,死死拽住他的衣袖,,眼中垂泪,“你出去就是送死!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胡大海猛地站起身,抓起那把已经卷刃的短刀,眼中闪过狼一般的凶光:“妈的!说什么屁话!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就在众人拉扯争执之际——
突然!
“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声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毫无预兆地从城墙方向滚滚传来!仿佛有巨锤在持续不断地撞击着厚重的城墙!
紧接着,是更加清晰、更加急促、穿透力极强的锣声和号角声从城墙方向响起!那不再是平日里的晨钟暮鼓,而是充满了惊恐、急促,宣告着巨大危险的预警!
“敌袭!敌袭啊——!”“红巾贼!是红巾贼攻城了!”“快上城墙!守城!”无数混杂着恐惧与绝望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爆发出来,瞬间压过了一切声音!
院内正在争执的众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大脑竟完全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剧变!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柳莺儿惊疑不定地侧耳倾听,俏脸上满是困惑。
那沉闷可怕的撞击声再次响起,“咚!!!”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沉重,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城外似乎传来了如同海潮般汹涌澎湃的喊杀声,成千上万人汇聚成的声浪,即使隔着一道城墙,也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陈慕之猛地冲到大门口,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细听,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是地震?不!这分明是……战争!是冷兵器时代最残酷的攻城战!
还没等他想明白,小巷外原本正在逐户搜查、凶神恶煞的衙役和官军们,显然也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和异动。
他们的叫骂声、砸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度混乱的奔跑声和惊慌失措、甚至带着哭腔的呼喊:
“快!快回城墙!红巾贼打来了!”
“是芝麻李的人!快跑啊!”
“顶住!快去守城门!城破了大家都得死!”
脚步声杂乱远去,原本如同催命符般逼近小院的危机,竟然因为这从天而降的城外变故而瞬间解除!
院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天翻地覆的戏剧性逆转惊呆了,一时间竟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红……红巾军?”韩十二张大了嘴巴,喃喃自语,脸上满是茫然。
“芝麻李……是北边那个大名鼎鼎的芝麻李?他的义军打到宿州来了?”管二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胡大海愣了片刻,猛地一拍大腿,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笑:“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开眼!狗官完颜璋的报应到了!让他搜!让他抓!看他还能嚣张到几时!”
绝处逢生!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众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人喜极而泣,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则茫然地望着城墙方向。
陈慕之快步走到院门后,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小巷空空荡荡,原本嚣张跋扈的衙役和官兵早已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远处城墙方向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撞击声、以及某种重型器械运作的绞盘声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清晰!战争的轰鸣,真真切切地降临到了这座城池!
他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仍在狂跳,却是因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对于他们这一小撮藏在城北角落、被州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来说,这风云突变,无疑是撕破囚笼的一线曙光!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门外交战的喧嚣达到了一个顶峰后,开始逐渐转向稀疏。震天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慢慢被一种混合着胜利欢呼、零星抵抗和垂死哀鸣的喧嚣所取代。
随后,一阵带着胜利者姿态的步伐声,沿着街道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带着明显淮西口音的声音,在巷口响起,清晰地传入了院内每一个竖起耳朵倾听的人耳中:
“宿州城的老百姓们!你们不必害怕!俺们是红巾义军,是来打元虏、救百姓的!城里的元兵已经被俺们打败,狗官完颜璋也已伏诛!现在宿州城,由俺们红巾军接管了!只要你们没有助元为虐,欺压良善,俺们义军绝不伤害无辜百姓!大家现在可以放心出来,恢复正常生活、营生……一切照旧!”
是红巾军派来安民的人!城,真的破了!
陈慕之、胡大海等人闻言,大喜过望!这番几度死里逃生,最终竟因这意想不到的变局而得救,众人不禁相拥而泣,感慨万千。
听着外面街道上的人声逐渐恢复,惊魂稍稍落定,陈慕之拉开一道门缝,向四周张望了许久。
确认安全后,众人决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返回各自在城中的住处。
陈慕之、胡大海、管二、韩十二等人则回到“慕之皂坊”,柳莺儿家已被烧毁,只好和母亲一同前往工坊暂住。
万幸的是,当时州尹的目标明确,工坊并未被纵火,但经过前夜衙役的搜查和破坏,也已是一片狼藉,门窗破损,器物倾倒,满目疮痍。
回想起前夜的生死搏斗和步步惊心,众人仍是不寒而栗,暗叫侥幸。陈慕之看着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虽经此大难,产业受损,但好在众人都平安无事,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连十数天,众人忙着修理工坊的门窗,清理被翻乱的物品,试图恢复基本的秩序。
这天,陈慕之正与胡大海、柳莺儿等人在残破的工坊里商量着如何恢复生产,坊门外忽然来了几个头戴红巾、腰佩兵刃的汉子。
为首一人身材精干,目光锐利,大步流星地踱步进来,扫视了一眼狼藉的工坊,扬声问道:“哪位是陈慕之陈老板?我们首领有请,跟我们往府衙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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