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狱的石壁深处,刺杀风波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
尽管狱官方正三令五申严密封锁消息,可“有人在天牢行刺武安侯”的传闻,还是像潮湿角落里的霉斑,悄无声息地在狱卒、囚犯乃至大理寺低层官吏间蔓延。
原本就压抑的牢狱,此刻更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凝重。
谁都清楚,敢在皇家钦定的天牢里动刀,背后牵扯的势力绝非寻常。
沈景玄已被转移至西侧一间更为坚固的牢房。
这间牢房的石壁比别处厚了半尺,铁栅间距更窄,门外加派了四名手持长戟的狱卒,日夜轮守,连送饭都要经过三层查验。
他肋下的划伤已由狱医敷了草药、缠上纱布,虽仍有隐痛,却无碍行动。
此刻他正临窗而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铁锈。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一方狭小的夜空里,神色平静得仿佛白日里那场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幻梦。
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偶尔掠过的冷冽寒光,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在等。
等一个能亲手撬开那名杀手嘴的机会。
刺杀暴露在明处,对他而言是危机,幕后黑手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同时更是转机,至少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桩刺杀案上,对方再想悄无声息地灭口,已是难如登天。
夜色渐深,牢房外的通道里传来了不同于巡逻狱卒的脚步声,沉稳、急促,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沈景玄抬眼望去,只见狱官方正领着两名心腹狱卒走在前面,两人中间架着一个被铁链缠得像粽子般的身影。
正是白日里行刺他的杀手阿七。
方正隔着铁栅停下脚步,双手拢在袖中,脸色比白日里更加凝重,连平日里总是微扬的下巴都收了几分。
“侯爷,此人白日里初审了三次,嘴硬得像块顽石,一句有用的都不肯说。下官奉了上峰的指令,特带他来请侯爷当面辨认……也盼着侯爷能问出些线索,早日厘清案情。”
这话听得沈景玄心中冷笑。
所谓“上峰指令”,不过是各方势力博弈后的折中结果。
大理寺不敢独审,怕得罪幕后之人,皇帝那边暂未表态,显然也在观望。
让他这个“苦主”参与问询,既合乎情理,又能将一部分压力转移到他身上。
面上,沈景玄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有劳方大人。”
铁锁“咔嗒”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刺耳。
牢门被推开,两名狱卒将阿七狠狠推了进去。
他膝盖撞在石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却连哼都没哼。
显然白日里的审讯已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方正等人没有进来,只是守在门外。
火把的光透过铁栅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交错的阴影,既像是监视,又像是刻意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