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段尘封的往事,声音里添了几分悠远。
“那时太子妃已怀有身孕,足月待产,可太子被圈禁,她日日以泪洗面,身子虚弱得很。她知道太子凶多吉少,若这孩子生在东宫,必定难逃一死。先帝恨太子入骨,怎会留他的血脉?于是太子妃跪在老夫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求老夫人救救这个孩子。”
“老夫人看着太子妃的模样,心都碎了。她念及与太子妃的情谊,又想起太子平日里待沈家的照拂。当年你父亲病重,是太子在皇上面前求情,才让你父亲得以在家中休养,不必带病上朝。老夫人思前想后,终究心有不忍,便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买通了东宫的一个老嬷嬷,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将刚出生的你裹在厚厚的锦被里,偷偷抱出了东宫。”
沈景玄的呼吸猛地一滞,仿佛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自幼在老夫人身边长大,老夫人待他虽严厉,却处处透着疼惜。
冬日里,她会亲手为他缝暖炉套,上面绣着他的小名“玄儿”;他第一次上朝受挫,回来后闷在书房不肯吃饭,是老夫人温着安神汤,坐在他身边听他倾诉,劝他“大丈夫能屈能伸”。
连他束发时的冠冕,都是老夫人寻遍京中巧匠,用最好的东珠和赤金定制的。
府中上下更无一人质疑他的身份,老夫人对外只说他是早产的嫡子,因出生时体弱,才格外疼惜。
可苏菁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那些被忽略的疑点。
老夫人从不许他追问童年旧事,每次他问起“出生时的趣事”,老夫人都岔开话题,不聊这些。
每逢废太子的忌日,她都会独自在佛堂待上一整天,不许任何人打扰,佛堂里还常年供奉着一尊没有名字的牌位。
甚至他的名字“景玄”,与废太子的“景渊”都仅有一字之差。
当年他曾问过老夫人为何取这个名字,老夫人只说“景字辈,玄为贵”。
如今想来,哪里是“玄为贵”,分明是老夫人在偷偷纪念废太子!
“你胡说!”
沈景玄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应声倒地,碎裂的瓷片溅起水渍,洒在他的锦袍下摆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的情绪罕见地失控,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他不敢信,也不愿信,那个教他读书习礼、护他周全二十多年的老夫人,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更不敢信,自己竟是那个“谋逆废太子”的儿子,是当今圣上最恨的人的血脉!
“无人知晓,是因为老夫人把这件事瞒得太紧。”
苏菁惨然一笑,泪水再次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当年知晓真相的,除了老夫人和太子妃,就只有我。那时我刚嫁入侯府不久,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时,就常随母亲去老夫人府中走动,老夫人信任我,又怕生产时人手不够,泄露风声,便让我留在身边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