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刀,在这里!”林宇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砸在李定国心上,“但你的战场,现在不在这里!给老子把命保住!活下来!这柄刀,这磐石垒,还有整个蜀地的血仇,等着你亲手来报!听见没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血火淬锋(第2/2页)
李定国死死盯着那柄立在床前的战刀,刀鞘上的磨损痕迹清晰可见,那是无数次厮杀留下的印记。他又看向林宇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里面没有怜悯,只有沉甸甸的信任与托付。外面的喊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如同潮水般涌入耳中,冲击着他每一根神经,仿佛就在耳边上演。极度的愤怒、不甘,与林宇话语中那如山岳般的重量激烈地碰撞着,最终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决心。
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下来,眼中的狂暴血色一点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寒刺骨的杀意。他不再挣扎,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嘶哑,却重若千钧,带着血誓般的决绝:
“好……老子…活下来…亲手…剁了多铎…还有…沙定洲…狗头!”
林宇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无需多言。他猛地转身:“陈墨!叶梦珠!跟我上墙!吴先生,定国交给你了!”
“是!”陈墨和叶梦珠齐声应道,紧随林宇冲出营房,脚步声迅速远去。王小石担忧地看了一眼李定国,也咬牙跟了上去,小小的身影在甬道中快速消失。
营房内只剩下吴明远和李定国。外面的厮杀声震耳欲聋,如同狂涛拍岸,兵刃交击的脆响、士兵的怒吼与惨叫、砖石坍塌的轰鸣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部残酷的战争交响曲。李定国死死盯着床前那柄冰冷的战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木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指腹被磨得通红。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刀绞般的疼痛,那是毒素侵蚀和旧伤复发的双重折磨,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粗糙的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终于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出。他猛地侧头,胃里翻江倒海,刚刚被吴明远强灌下去的米汤混合着胆汁,尽数呕了出来,溅在冰冷的地面上,散发出一股酸腐的气味。剧烈的呕吐让他眼前发黑,浑身脱力,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吴明远迅速上前,熟练地清理污物,用湿布擦拭他的嘴角和脖颈,沉声道:“忍住!这是排毒的反应!别硬撑!躺好休息!”
李定国大口喘着粗气,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外面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他能想象,此刻的墙头是何等惨烈——清军的重甲步卒顶着盾牌,如同移动的铁墙,正疯狂冲击着被炮火撕开的缺口;守军的火铳在近距离喷射着致命的铅雨,烟雾弥漫中不断有人倒下;长矛手挺着折断的矛杆,用身体堵住崩塌的垛口,被敌军的刀斧劈开身体也不后退;残存的惊雷铳发出最后的怒吼,霰弹风暴撕碎靠近的敌人,也震裂着本就摇摇欲坠的支架;鲜血如同小溪,顺着砖石的缝隙流淌,在墙根汇成血洼,脚踩上去发出“咕叽”的声响……
“扶…扶我…到…瞭望口…”李定国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吴明远的手臂,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他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眼神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不能上阵厮杀,但他必须亲眼看着!看着他的袍泽在浴血奋战,看着林宇在指挥若定,看着那面象征着希望的血旗是否还在飘扬!
吴明远看着他那双燃烧着不甘和痛苦火焰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重重叹了口气,带着无奈与敬佩。“唉!你这头倔驴!真是拿你没办法!”他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李定国几乎毫无重量的身体,像架着一具空壳。每挪动一步,李定国都痛得浑身抽搐,牙关紧咬,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在背后凝结成冰冷的湿痕。短短几步路到甬道旁一个狭小的观察孔,如同跨越了刀山火海,每一步都沉重如铅。
当李定国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透过观察孔的缝隙,看清墙头景象的一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
视野所及,是一片燃烧的地狱。
西侧被炮弹反复蹂躏的棱角平台附近,叶梦珠指挥架设的圆木缓冲层发挥了巨大作用。几枚实心弹狠狠砸在上面,粗大的圆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作响,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飞溅,但后面的石墙主体并未被完全洞穿,只是裂痕又扩大了几分,露出里面的黄土。守军正拼命将更多的沙袋、碎石甚至阵亡同袍的尸体填塞进裂缝,用身体和血肉加固防线!
缺口处,战斗已进入最惨烈的肉搏阶段。川东军的火铳手在打光了最后一轮齐射后,怒吼着挺起上了刺刀的火铳,或者干脆抡起铳身当作棍棒,与顺着云梯爬上来的清军重甲巴牙喇绞杀在一起!刺刀捅进铁甲缝隙的“噗嗤”声,铁骨朵砸碎头骨的“噗”闷响,临死前的惨嚎,交织成最原始的杀戮乐章。鲜血如同廉价的染料,泼洒在焦黑的砖石、断裂的兵刃和残破的旗帜上,将整个墙头染成一片猩红。
就在这血肉磨盘的中心,林宇的身影如同一块礁石,在狂涛中屹立不倒!他不知何时已冲到了最前沿的缺口处!那面残破不堪、被炮火撕裂的血旗,竟被他亲手绑在了背后!猩红的旗面在他激烈的动作中疯狂鼓荡,猎猎作响,上面浸透的暗红与黑褐仿佛活了过来,在硝烟与血雾中燃烧,成为黑暗中最醒目的标志!他手中紧握的“靖虏”御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溜刺目的寒光和飞溅的血花!他并非在疯狂砍杀,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格挡开刺来的长矛,引导着身边的亲卫老兵组成一个不断移动的小型战阵,死死扼守着缺口最致命的位置!每一次剑锋的挥落,都精准地指向清军攻势最凶猛的节点,每一次怒吼的指令,都让周围疲惫欲死的守军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
一个清军骁骑校尉显然认出了林宇的身份,眼中爆发出贪婪和狂喜的光芒——拿下这面血旗的主人,就能得到多铎的重赏!他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几个悍勇的白甲兵,如同饿狼般直扑林宇!狼牙棒带着恶风横扫,砸向林宇的头颅!
林宇身边的亲卫立刻迎上,刀剑相交,火星四溅!但那骁骑校尉异常悍勇,狼牙棒带着千钧之力横扫,“咔嚓”一声,瞬间将一名亲卫的刀劈断,紧接着重重砸在他的胸骨上!亲卫闷哼一声,胸骨塌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石墙上滑落在地,再无声息!缺口瞬间被撕开一道缝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帅小心!”一声嘶哑的爆喝响起!是陈墨!这位文官不知何时也冲到了附近,他手中没有兵刃,竟猛地将旁边一筐收集来的、用于火攻的石灰粉,用尽全身力气朝那冲来的骁骑校尉和几个白甲兵兜头泼了过去!
漫天的白色粉尘瞬间弥漫,如同浓雾炸开!猝不及防的清军被呛得剧烈咳嗽,眼睛刺痛难睁,下意识地用手去揉,攻势为之一滞!
林宇眼中寒光爆射!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靖虏”剑化作一道撕裂白雾的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骁骑校尉因痛苦和惊愕而大张的咽喉!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射出,溅在林宇的战袍上,与背后的血旗融为一体!
“杀!”周围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趁着清军混乱,长矛攒刺,刀剑齐下,将那几个暂时失去视力的白甲兵捅成了血葫芦,缺口再次被堵住!
李定国趴在冰冷的观察孔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剧烈的疼痛和虚弱让他的视野阵阵发黑,汗水模糊了双眼,但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看到林宇血旗裹身的决绝,看到陈墨那书生搏命般的石灰一泼,看到士兵们用身体和残破的武器堵住缺口,看到叶梦珠在后方声嘶力竭地指挥加固,看到每一个人都在为生存而战……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无尽悲愤、滔天怒火和刻骨不甘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强行压抑的情绪堤坝!
“呃啊啊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从李定国撕裂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这声音盖过了伤痛的**,充满了要将眼前一切敌人撕碎的狂暴意志!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石壁上,皮开肉绽,鲜血直流,顺着石壁蜿蜒而下,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胸膛里那颗被剧毒和屈辱反复灼烧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吴…吴明远!”李定国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军医,那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给老子…用药!最猛的药!能让老子…站起来…抡刀的…药!现在!立刻!马上!哪怕…哪怕只能撑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