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一份,赵孝骞随手将奏疏朝地上一扔。
「此人免职,朝廷不可再用。」
 说完赵孝骞又拿起一份奏疏,才看了几行字,眉头渐渐皱起,眼神更不耐了。
再次将奏疏往地上一扔。
「此人也免职,永不再用。」
一百名官员呈上来的奏疏,已被赵孝骞扔了十馀份。
合上奏疏,赵孝骞长呼一口气,扭头看着章。
「子厚先生,政事堂挑选一百名官员下放的时候,没有跟他们讲清楚吗?朕不是要他们走过场,不是配合朕演什麽爱民如子的狗血剧,朕是要他们踏踏实实做事,认认真真体察民间疾苦的。」
「结果三个月过去,他们就给朕交上来这些东西?」
随手取来一份奏疏翻开,赵孝骞指着上面的文字,道:「你看看这货,说当地有什麽野生特产,食之美味,百吃不厌,令人流连忘返————」
「朕特麽是让他去拍舌尖上的大宋吗?」
「还有这个货,开篇就是本地村庄山灵水秀,美女甚多,年方二八之俏丽佳人不下十馀,官家子嗣不盛,臣请旨将本地佳人选秀入宫,以充后宫,以旺天家子嗣·」
「我尼玛!朕要他体察民间疾苦,他特麽的管起朕的后宫事来,这麽喜欢操心朕的家事,他咋不自己割了进宫侍候朕?」
章惊站在他身旁,脸色难看且尴尬。
听着赵孝骞辛辣点评每一道不靠谱的奏疏,明明说的不是他,可他却仍然感到无地自容。
赵孝骞叹了口气,道:「这些官员显然并没有认真把朕的话听进去,为官若是这种态度,朝堂为何要用这种废物?」
「子厚先生,这些人全部罢免,永不叙用。」
「是,臣遵旨。」章惊老老实实地道。
随手再翻开一道奏疏,赵孝骞喃喃念道:「臣奉议郎郑朝宗,伏惟天子圣听读了几行后,赵孝骞声音越来越小,神情却越来越认真,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
「哎?这个郑朝宗有点意思—」赵孝骞低声道:「总算遇到一个做事踏实的人了。」
「奉议郎,还只是个寄禄官?这道奏疏的内容倒是不错,有可取之处—」
赵孝骞认真读完奏疏后,又从头到尾仔细再读了一遍,沉思许久,缓缓点头。
将奏疏递给一旁的章,赵孝骞道:「子厚先生也看看,对了,堂内诸公都看看。」
「此人在奏疏里说了不少真话,而且对阳翟县百姓的疾苦,也深刻分析了原因,更对新政在地方上的落实提出了几点建议———」
章惊捧起奏疏,努力睁大浑浊老花的眼晴,逐字逐句地看完,然后肯定地点头:「官家见解不凡,这个名叫郑朝宗的奉议郎,确实言中有物。」
赵孝骞警了他一眼,道:「郑朝宗写的奏疏,你夸朕『见解不凡」,这对吗?」
章惊不慌不忙地笑道:「天下有见识的官员文人多矣,他们的见识能被百里挑一,被官家看中,说明官家才是真正见解不凡的人,臣觉得自己没错。」
赵孝骞惊讶地看着他,脸颊微微抽了一下。
曾几何时,章这老家伙居然学会拍马屁了?
看来设立监察府,杀了几十名官员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比自已想像中的更深远,更严重。
「子厚先生,保持你现在的状态,朕很喜欢—」赵孝骞微笑道。
章惊满头雾水:「什麽状态?」
赵孝骞挑眉,当然是道貌岸然正义凛然的文人风骨,却冷不丁送上一记出人意料的马屁的状态。
反差感太强了,像禁欲系冷傲霸道男神,突然穿着大花袄扭起了大秧歌郑朝宗的奏疏被政事堂内的诸位大佬一一传阅,几乎每个人读完后都缓缓点头。
赵孝骞认真地道:「这个郑朝宗的奏疏,对阳翟县的情况说得很客观,里面的官商地主勾结都举出了具体的案例,且先不说他所说的内容还没经过查证,但他这种敢说真话的态度,已比其他人强太多了。」
「还有就是他对新政的见解,也非常独到。」
「总的来说,他不属于元丰党,也不属于元佑党,他的建议是将新政和旧法融合,去伪存真,
求同存异,这个思路与朕的想法一致。」
赵孝骞的目光飞快从章和苏辙二人脸上扫过,轻笑道:「朝堂如今存在的问题,最尖锐的莫过于党争,而党争愈演愈烈,让朝臣们都失去了基本的是非判断。」
「只要是政敌阵营支持的,自己就一定要反对,至于他们支持的事情是黑是白,并不重要,总之就是不能让政敌称心如意,非要搅黄了才高兴。」
「满朝文武如果都这般不冷静,不客观,不知算不算祸国殃民?」
一番话语气不重,但话里的意思却犹如一柄利剑,瞬间刺穿了堂内两个阵营表面维持的和睦假象。
章惊和苏辙的脸色都变了,二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明明不愿承认,可他们内心很清楚,官家这番话很客观,确实说中了如今大宋朝堂的党争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