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点严重了,殿内群臣顿时鸦雀无声,没人敢开口。
何朝先眼皮猛跳,面色苍白,果然,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已经激怒了官家。
「臣,臣」何朝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几句服软认错的话,然而众目之下,这时候若主动服软,气势便一泻千里,今日同僚们谋划的针对官家的参劾,扳倒监察府的打算,可就全落空了。
于是何朝先期期艾艾半响,终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的脸色时青时白,求助的目光环视殿内同僚,似乎在无声地请求有人出来打圆场。
然而群臣纷纷躲开他的自光,垂头装聋作哑。
此刻官家正在气头上,没人敢触官家的霉头,就连宰相章也不敢。
赵孝骞阖目沉思,良久之后,突然道:「大理寺卿何在?」
朝班中沉寂片刻,然后有一人站出朝班,躬身道:「臣,大理寺卿段首义。」
赵孝骞点了点头,语气冰冷地道:「朝臣殿前失仪,当众辱骂皇帝,该当何罪?」
段首义沉默片刻,终于难以支撑来自天子施加的压力,低声道:「按律,当罢免官职,流放千里。」
赵孝骞皱眉。
臣子骂皇帝,惩罚如此轻吗?
传说中辱君谤君的罪名,至少也应该是斩首示众吧?
赵孝骞失望地叹了口气,道:「那便按规矩办吧,罢何朝先给事中之官职,剥去官衣,打入大理寺监牢,择日流放岭南,终生不得释归。」
殿内群臣顿时色变,何朝先更是惊惶万分,这时也顾不得文官的体面了,扑通跪在殿内,颤声道:「官家恕罪,刚才是臣一时失言,臣并无谤君之意,官家」
赵孝骞却一挥袍袖,道:「殿前班直,将人带出去!」
殿外几名禁军班直进来,在何朝先惶恐的求饶声中,架起他的双臂便朝外走。
片刻后,何朝先的声音消失在殿外,而此时的殿内,又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不少朝臣脸色也变白了,额头渗出了冷汗,大家都在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打头阵的人不是自己。
谁能料到官家的脾气如此暴躁,真就一点气都受不了呢。
何朝先无疑是炮灰,可惜这个炮灰的作用一点都没发挥出来,正事一句没说,刚开口便成盒了殿内的气氛比刚才更凝重,更压抑。
赵孝骞神色稍缓,环视群臣道:「说话就好好说话,说人话,客气一点儿,莫在朕面前搞『语出惊人』那一套。」
「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做人的基本礼仪和涵养,终归是有的吧?莫说对天子说话了,就算是对普通人说话,也该懂得谦逊有礼,温润尔雅,张嘴就骂人的,朕绝不惯着!」
一番话说完,殿内仍然一片寂静,但不少人的脸上已透着深深的忌惮之色。
今日何朝先这个反面教材,已经狠狠地教群臣做人了。
现在他们都明白,这位官家跟以前的官家不同,他是真的一点气都受不了,谁若一副大义漂然的样子骂他,后果一定很严重。
赵孝骞环视殿内,微笑道:「好了,刚才的事情揭过,咱们重新再来,你们再推一个炮灰·」
嗯,打头阵的出来,记住,好好说话。」
朝班中,章的脸色很难看,他很清楚,刚才官家突然对何朝先发难,处置如此严厉,不仅是为自己出口恶气。
更重要的是借题发挥,打压群臣的气势,让群臣对官家产生敬畏和恐惧心理,那麽接下来针对监察府的参劾,群臣已然处在被动的位置上,理不直,气不壮了。
这位官家,当真比哲宗先帝厉害太多了何朝先被处理了,群臣无法帮他开脱,因为何朝先确实辱骂天子了。
「为虎作帐」这个词用在朝堂上,很严重,这是极度的贬义词。
无论谁是「虎」,谁是「依」,都是对天子的侮辱。
以前的官家被骂了,基本不会太怪罪,往往要装作大度的样子一笑了之,可如果官家当真了,
处理何朝先也完全说得过去。
接下来呢?
夫妻间气势若泄,还可以强撑着面子说「今天太累了」,「今天状态不好」,被婆娘嫌弃几句,改日再战便是。
可君臣之间争斗若泄了气势,总不能跟官家说我今天状态不好吧?
大殿内僵冷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群臣几乎都快放弃今日参劾监察府了。
然而,数百名朝臣里,终究有不信邪的,
主要是监察府的作为实实在在触碰到官员的利益了,如若扳不倒监察府,天下官员哪还有好日子过?
于是沉默许久后,终于还是有人站了出来。
「臣,监察御史刘忠道,有事奏!」
赵孝骞微笑看着他,道:「监察御史?嗯,你说吧。」
监察御史,俗称「言官」,又称「嘴官」,朝堂上经常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的人,参劾君臣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跟泰迪一样,天地空气。
「臣参监察府擅权,无故拿问陈州官员,妄造冤狱,寒天下官员士子之心,臣请官家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