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谘面色忧虑地道:「老夫知道了,最好的结果是官家健在,君臣不疑,其次是官家能留下亲生血脉即位,贤婿与老夫继续为新君开疆拓土,最差的结果,
 便是兄终弟及,皇位传给了赵佶—」
「是的,现在咱们面临的,就是最差的结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楚王一脉和你狄家,都已进入了倒计时,要麽举家远遁,要麽引颈就戮。」
狄咨脸色渐渐铁青,双手不自觉地坏成了拳,低声道:「没有第三种结果了吗?」
赵孝骞看着他,微微一笑:「有,咱们手里有兵权,直接宣布赵信是篡位,
然后举兵南下勤王,岳父大人觉得怎样?」
狄谘浑身一震,漆黑的夜色下,一双眼眸忽明忽暗,透出浓浓的震惊和恐惧。
「你,你打算——」狄咨说不下去了,那个字眼,他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赵孝骞却面色坦然,淡淡地道:「我这人不喜欢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更没有任人宰割的习惯,谁若不让我和家人活下去,我豁出命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官家在世,他终归顾念昔日的情分,不会对我下杀手,最差不过是解了兵权,一生圈禁,但若赵信即位,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砍了我和父王的脑袋,一家老小全跟看上路。」
赵孝骞阖眼轻叹:「我的儿子,如今还没满月,你敢想像他被五花大绑上了刑场,一脸懵懂无知地任由子手砍下他的头颅吗?」
「那惨烈的画面,我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痛,这辈子,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为了那没满月的儿子,捅破天的事我也干了!」
赵孝骞的语气低沉且平静,但狄谘却真的能从他平静的话里听出浓浓的心痛味道。
「跟岳父说这些,只是想告诉您,我赵孝骞并非狼子野心之辈,如果可以,
此生灭了辽国后,我愿从此老死于汴京,看儿孙承欢膝下,这辈子我已在史书上留名,不到迫不得已的关头,谁愿承担叛贼的千古骂名?」
「可惜东风恶,世情薄,有人终归不放过我和家人,我只是一个为自己为家人苦苦求生的可怜人,岳父可懂我?」
狄谘缓缓道:「你今夜单独与老夫说这些,是在试探老夫的心意吗?」
赵孝骞笑了:「岳父是聪明人。」
狄谘也笑了:「我狄家早已与你楚王一脉深深捆绑在一起了,你若结局凄惨,狄家也将一损俱损,灰飞烟灭。」
沉默良久,狄谘突然咬牙道:「贤婿想做什麽,老夫义无反顾跟你一起干!」
赵孝骞对狄谘的答案并不意外,只是静静地道:「狄家是名将忠臣之后,与我干这大逆不道的事,不怕落个千古骂名?」
狄谘苦涩一笑:「忠臣?忠臣是什麽下场,贤婿莫非不知?我父亲的结局,
当年我清清楚楚看在眼里,正是如此,我已对所谓的忠诚寒了心。」
「老夫如今的眼里,只有一家老小数十口人,我只要他们平平安安,不遭无妄之灾,跟你一样,只要家人平安活下去,捅破天的事我也干了!」
赵孝骞缓缓道:「那麽,咱们就试试吧,不认命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并且活该比别人活得好!」
狄谘用力点头,翁婿对视一眼,彼此都清楚,从这一刻起,两家的命运已深深捆绑在一起了,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贤婿打算怎麽做?」
「燕云驻军的兵权,我要牢牢抓在手里,」赵孝骞加重了语气,道:「但我需要知道军中将领们的态度,包括种建中,宗泽,折可适等人的态度。」
狄谘点头道:「老夫会想办法试探他们的意思,但是许副使的态度,似乎「」
「许副使的态度不必试,他是忠于官家的,对我们不过是出于同情侧隐,要他跟着咱们起兵谋反,他宁死也不会干。」
狄咨压低了声音道:「锺承那些人—
赵孝骞冷冷道:「图穷匕见那一刻,自然是送他们上路。」
「军中指挥使以上的将领数百人,老夫相信他们绝大多数对你是心服口服的,不过此事干系太大,事到临头他们会如何选择,此时实在不好说——.」
赵孝骞淡淡地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挟之以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对待方式,时日尚早,可以徐徐图之,万不可急于求成。」
狄谘点了点头,最后迟疑道:「贤婿是想自己当皇帝吗?」
赵孝骞苦笑,说实话,这个事他到现在都很迷茫。
对别人来说,皇帝这个位置当然有着巨大的诱惑,古往今来多少王侯将相为之疯狂,为之赌上身家性命。
可赵孝骞却并不是很感兴趣,他其实是天生没有野心的人,但凡能让他和家人安安静静过日子,局面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长叹了口气,赵孝骞悠悠地道:「先求活吧,活下去后,才有心思决定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