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鹈鹕庄园议事厅的厅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如同墓地最深处的寒风,悄无声息地卷入室内。
这股阴冷气息驱散了厅内的焦躁怒火,代之以一种令骨髓冻结的、灵魂级的森然。
所有人,包括正沉浸在暴怒和绝望巅峰的米兰登,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一个佝偻的身影,裹在一件残破宽大的灰色长袍里,毫无顾忌的,蹒跚地走了进来。
巨大的兜帽深垂,将他整个面容遮蔽在浓重的阴影之中,只能看到一个瘦削得如同骷髅的下颌轮廓,苍白得不似活物。
鹈鹕庄园领主席勒正有气没地方撒,当即就站了出来准备开骂,不料,米兰登却抢先一步躬身相迎:
“左拉大人......您,您来了!”
在场的男爵和领主们全都连连倒吸凉气。
他们虽然不太清楚左拉的身份,但他们都知道,这次能安全逃回来,全靠“左拉大人”隔空施展骸骨之墙。
出于灵魂上本能的恐惧和不适,原本坐在座位上的三位男爵也都站了起来。
左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米兰登的问候。
而米兰登则已经冷汗直冒,心虚不已。
待僧大人不是要秘密行动吗?为什么要当众出现在这里?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暮光真神又有了新的神谕?
“单独,谈谈。”左拉破败的喉咙里,勉强挤出两个词。
“是!是!”
米兰登懊悔自己如此愚蠢,没有第一时间就清场,“你们都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靠近房门者,杀无赦!”
“是!”
众位男爵和庄园领主们全都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被不祥笼罩的死亡之地。
某个学士甚至慌乱得差点被自己腿绊倒,手中的羊皮卷都来不及收好散落一地。
沉重的橡木厅门被最后离开的人小心翼翼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下这片封闭的空间,以及长袍僧身上散发出的,越发浓郁的阴冷与亵渎气息。
整个大厅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窗棂透过微弱的天光,照在左拉灰色袍角那些难以名状的深色污渍上,更添几分诡谲。
“待...待僧大人,首先,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米兰登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找回身为子爵的威严,但面对这个非人的存在,他感到的只有渺小和不由自主的畏惧。
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但语气中的质疑和巨大的失落感终究无法完全掩饰,如同沉重的砾石滚出喉咙:
“但是......我们......战败了。
“暮光在上.......为何?为何真神未能庇佑我们......碾压那个卑贱的废物罗维?”
他急切地想要质问,想要知道明明拥有如此恐怖力量的僧在场,为何最终的结局却是联军崩溃,损失惨重?
但他又不敢把这种质问的情绪表现的过于明显,以至于触怒这位暮光的诗僧。
左拉声音冰冷平静:“米兰登,你这是在质疑真神。”
“不!不不!我…………………
米兰登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了,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的觉得左拉一定是用了什么术士法术,即便左拉什么都没有做。
又过了几息,令人窒息的沉默才被打破。
从那深垂的兜帽下,发出一种非人的,如同砂砾在朽木腔体内摩擦滚动的声音,直接透入米兰登的耳膜,冰冷而毫无情绪起伏:
“愚蠢的人类啊......”
左拉的声线嘶哑破碎,如同风干的皮革被强行扯动,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
“你以为,神的境界,与你等蝼蚁相同?”
他的语速缓慢、滞涩,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却字字敲打在米兰登的神经上,“你以为的胜利,是打败罗维获得他的领地和财富?”
他那只露在外面的、扭曲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几分,枯白的指尖微微颤动,指向无形的虚空,又仿佛在无声地指点着米兰登那颗充满困惑与愤怒的心脏。
“不,自以为是的人类......
“这场战争的本身,即是暮光真神盛宴的开端......”
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深处刮来的阴风,“亡者的哀嚎,弥漫的恐惧,奔涌的混乱,流淌的绝望,以及,献予真神的,灵魂洪流......”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感受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恐惧和绝望气息。
“这才是,暮光真神的胜利。”
每个词都如同冰冷的铁锥凿刻,“凡人的得失,王冠的归属,权柄的交替,于至高的真神而言,不过蝼蚁搬沙的轨迹,毫无意义......”
左拉的声音虽然依旧破碎不堪,但那话语中蕴含的冷漠与视万物为草芥的“非人”逻辑,却如同一桶冰水,兜头浇灭了米兰登心头大部分惨重损失而点燃的暴怒火焰。
他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就像一个在井底为争夺一粒米而撕打的虫子,谈论着对云端神?的理解,何其可笑?
他也似乎有点明白,自己并不是被神谕所欺骗,而是......神谕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众生,皆为棋子。
米兰登吐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处在麻木之中。
他一时间竟分不清楚,究竟是被神?欺骗更能接受,还是被神?视作无物更能接受。
但不管是恐惧还是麻木,现实的问题??罗维的威胁如芒在背,金盏花的领地和财富不仅未得,反而自身根基动摇??依然像毒蛇般啃噬着米兰登。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向前稍稍挪动一步,头颅放得更低,语气带上了一种近乎谄媚的谦卑:
“是,是我愚钝!未能明白暮光真神的旨意!
“现在我明白了,维持战争的事态,让更多的灵魂死去,就是真神的胜利!
“只是......”
米兰登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刚刚过去的一战,我们没有做好准备,导致损失严重,尤其是粮草方面,已经撑不过两天了,一旦没有了粮食,士兵们就会哗变,庄园领主们就是四散而去,我担心......这会坏了真神的
最终胜利!”
他用词谨慎,带着极大的期待,将最后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了眼前这位僧和其背后的真神旨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