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文从柜台后搬出个木梯,踩着吱呀作响的踏板爬上高处的书架。陈雪娥是书店的常客,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出现,总要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读两页诗词才肯离开。她总说这里的旧书有温度,不像电子书那样冷冰冰的,翻页时连风的声音都不一样。
“找到了。”李修文把书递下来,封面上的烫金字已经斑驳,书脊用牛皮纸仔细包过,“你要这个版本是想给学生做讲座?”
陈雪娥翻开泛黄的内页,里面夹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年轻的姑娘穿着布拉吉,站在颐和园的昆明湖畔,手里捧着的正是这本《唐诗宋词选》。“下个月是我们文学社成立三十周年,想讲讲这些年读过的书。”她指着照片里的自己,“这是1963年拍的,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总觉得日子就该像诗里写的那样,‘春风得意马蹄疾’。”
李修文记得陈雪娥的丈夫老张,那个总穿着中山装的历史学者,退休后每天陪着妻子来书店,自己却只看《资治通鉴》。老张去世那天,陈雪娥把他常读的那套书捐赠给了书店,在扉页写下:“他说这里的阳光和家里一样暖。”
“还记得吗?2003年非典的时候,你把书店的后门打开,让我们几个老头老太太从那儿进来,怕我们被传染。”陈雪娥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回忆,“那时候你每天给我们泡板蓝根,说‘书里有抗病毒的秘方’。”
暮色渐浓时,高中生林晓雨背着书包跑进来,额头上还带着运动后的薄汗。“李爷爷,《百年孤独》到货了吗?我攒了三周的零花钱呢。”她的马尾辫随着说话的节奏晃动,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书签,上面画着只简笔画的猫咪。
李修文从柜台下拿出本崭新的精装版,这是他特意托人从省城带的。“丫头,慢点跑,书又不会长腿跑掉。”他看着林晓雨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想起她第一次来书店时才上小学,踮着脚尖够架子顶层的《格林童话》,结果摔在地上磕破了膝盖,却还紧紧抱着书不肯撒手。
“爷爷,你看这个!”林晓雨指着书里夹着的叶脉书签,那是去年秋天她用梧桐叶做的,“我同桌说要跟我换,我才不换呢,这是独一无二的。”她把书签夹回第56页,那里有她用荧光笔标出的句子:“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铭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