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至,烈日灼灼,司徒鉴端坐堂中官椅,依旧一袭玄衫,周身灵力流转,竟将周遭热浪都逼退三分。
暮雨城雄踞青云郡北,墙高池深,距京畿不过四百余里,素承皇恩,久享太平,民生尚称安泰。
郡守朱长恨出身本地豪族朱氏,一身修为稀疏平常,不过尔尔,此刻正躬身如虾,小心翼翼地侍立在旁,低声请示道:
“司徒大人,午时已到,可否开始清点?”
司徒鉴并未即刻回应,身形稳若渊峙,面容古井无波,一双墨瞳深不可测,淡淡灵压自然弥散,使郡守府正厅空气凝滞如胶,一时间竟压过了殿外蒸腾的暑气。
他缓缓抬眼,目光扫过府外那座日晷,旋即又掠过朱长恨那张刻满了谄媚的脸庞,低声道:
“郡中二十六家筑基仙族,今至几家?”
朱长恨只觉那目光如有实质,压得他灵台震荡,气血微涌,忙将腰身弯得更低,沉声道:
“回禀大人,目下已有一十二家筑基家族遣人抵达,另有一百六十余家炼气家族,亦在外候命,听凭大人吩咐……”
话音愈说愈低,终几如蚊蚋,只因他清晰觉出,上方那道渊默气息竟骤然冷冽数分。
司徒鉴的脸色顿时沉下,冷声开口道:
“一十二家?十日之期,陛下亲旨,郡中筑基家族竟有超过半数抗命不遵。”
只听一声轻响,他右手下那只由灵木打造的主座扶手,顷刻间化为齑粉,从其掌心簌簌落下。
司徒鉴缓缓起身,玄袍无风自动,一股更为磅礴浩瀚的灵压如水银泻地,笼罩全殿。
朱长恨登时骇得魂飞魄散,双膝一软,跪地连连叩首,颤声道:
“大人息怒,万望恕罪,许是那些家族误了时辰,或是贡赋未及筹措,正在加紧催办,下官即刻便遣家中得力修士前往诸家催促,想必最多三日,必有回应。”
司徒鉴垂眸,俯瞰着脚下抖若秋叶的朱长恨,眼中并无多少怒意,更多的是一种源于地位差距的漠然,以及对郡中诸家此等推诿怠慢的积郁。
毕竟,似朱长恨此等庸碌之辈,不过是朝廷与地方势力间微妙平衡的棋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其本身……尚不配令他动容。
死寂于令人窒息的威压中蔓延,司徒鉴终是移开视线,转向大殿内外垂手恭立、噤若寒蝉的各方修士。
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凡被其注视者,无不如芒在背,深深垂首,他思忖片刻,沉声道:
“既有家族需时筹措……本使便网开一面,予他们时日,传令下去,清点照常进行,已至暮雨城者,即刻核验缴纳数额,登记造册,不得延误。”
司徒鉴话语稍顿,轻蔑一笑,低低道:
“至于逾期未至者……再予最后三日宽限,三日后,若仍有未至者,其族名以及抗旨之行,本使将亲自具表,直奏御前,本使倒要看看,他们的颈项头颅,敌不敌得过我大吴的煌煌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