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在皖北老家的镇子上养病。镇子靠山,老辈人嘴里总有些没边没沿的古旧事,大多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听得久了,只当是些添油加醋的瞎话。直到那天晚上,在镇口老槐树下纳凉,听修鞋匠老周头讲了那个“白纸人”的事,我后脖颈的汗毛才算是真正立起来过。
老周头常年在镇口摆摊,一张马扎,一个破旧的工具箱,脸上刻着跟树皮似的皱纹。那晚月凉,他摇着蒲扇,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你们知道西街口那间锁了快二十年的纸扎店不?”
有人接话:“知道啊,墙皮都掉光了,门口总堆着些烂木头,咋了?”
老周头呸地吐了口唾沫,眼神往黑黢黢的西街方向瞟了一眼,声音更沉了:“那地方邪乎得很,早年间,可是出过人命的。”
故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镇子上还有个姓王的纸扎匠,人称王巧手。他扎的纸人纸马跟真的似的,眉眼灵动,衣裳料子都透着讲究。但这人性格孤僻,从不跟人多打交道,他的纸扎店开在西街最里头,门脸总是半掩着,里头常年飘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檀香混着旧纸发霉的气息。
“都说王巧手手艺好,但也邪门。”老周头抿了口旱烟,烟雾在月光下散成朦胧的一团,“有人说他不单扎给死人的玩意儿,还会些旁门左道的术法。他店里后堂,常年挂着个布帘子,谁也不让进。”
出事的那年秋天,镇东头有个叫李大胆的光棍汉,嗜赌如命。有天晚上,他赌输了钱,回家路上酒劲上头,路过王巧手的纸扎店,看着半掩的门,忽然起了歪心思——想进去顺点东西换钱。
“那李大胆也是活该倒霉,大半夜的,啥地方不好闯,偏闯那地界。”老周头的蒲扇摇得“哗啦”响,“他推开门,店里黑灯瞎火的,只有后堂帘子缝里透出点昏黄的光。一股子怪味更浓了,像是烧纸灰混着生肉的腥气。”
李大胆仗着酒劲,摸着黑往里走。店里摆满了扎好的纸人纸马,月光从破窗格漏进来,照在那些纸糊的玩意儿上,一个个直挺挺地立着,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看着就瘆得慌。但他满心想的是值钱东西,也没多想,径直往后堂去。
“他刚掀开后堂的布帘子,就听见‘咯吱’一声响,像是木头关节活动的声音。”老周头讲到这儿,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我们几个听得入神的人,“他借着里头那点光一看,魂儿都差点吓飞了——后堂中央的桌子上,没摆别的,就立着一个一尺来高的白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