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成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跟块石头似的,又硬又臭,还挪不动窝。他在城南的旧货市场里有个巴掌大的摊位,专门收些破铜烂铁、旧书废报,日子过得比摊位上那台总卡带的收音机还磕巴。老婆五年前跟个跑长途的司机走了,留下个正读高中的闺女小雅,父女俩挤在市场尽头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里,日子紧巴巴的,呼吸里都带着一股铁锈和旧纸皮的霉味儿。
这天是周六,天刚蒙蒙亮,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李大成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揣上两个昨晚剩的冷馒头,推着他的三轮车就出了门。他得赶早去城郊的南山脚下降解村转转,那儿拆迁拆得差不多了,指不定能淘换点别人不要的玩意儿,运气好能捡个漏。
三轮车吱呀吱呀地响,一路颠簸到了南山脚下。雨后的山村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腐烂草木的混合气味。废墟一片狼藉,断壁残垣间,只有几户人家还没搬走,烟囱里冒着稀薄的炊烟。李大成蹬着三轮,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废墟里扫来扫去,专盯那些犄角旮旯。
在一个彻底扒平了的宅基地角落,一堆碎砖烂瓦里,他瞧见了那块石头。那石头灰扑扑的,半人高,形状没啥特别,就是普普通通一大块青石,但表面异常光滑,像是被人坐了几百年磨出来的,雨水一浇,泛着一种沉静温润的光。李大成心里嘀咕:“这石头看着挺实在,拉回去摆摊位旁边,能当个凳子坐,下雨天还能垫垫脚,省得踩一脚泥。”
他停好三轮,费了老鼻子劲,连搬带滚,总算把那石头弄上了车。石头沉得很,压得三轮车的轮胎都瘪下去不少。等他把车蹬回市场,已是中午,雨也停了,太阳灰白地挂在天上。他把石头卸下来,随意摆在摊位旁边,一屁股坐上去,啃起了冷馒头。石头冰凉冰凉的,坐久了还有点硌屁股,但他心里挺满意,觉得这辛苦没白费。
下午,市场里人来人往,吵吵嚷嚷。李大成忙活了一阵,招呼了几个问价的,都没谈成。他有些泄气,又坐回石头上,掏出皱巴巴的烟盒,点了根最便宜的烟,望着市场顶棚漏下的光线里飞舞的灰尘发呆。
“唉……”他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这狗日的生活,啥时候是个头啊。闺女的补习费还没着落呢。”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来,闷声闷气的,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嗯……是……挺难的……”
李大成吓得一激灵,嘴里的烟差点掉裤子上。他猛地扭头四下张望。左边摊位的赵胖子正打着鼾补觉,右边卖旧杂志的王老太太戴着老花镜看得入神。周围除了嘈杂的人声,没别人跟他搭话。
“谁?谁说话?”他警惕地问了一句。
市场里吵吵嚷嚷,没人搭理他。
“幻听了?”李大成挠挠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他深吸一口烟,又自言自语地抱怨:“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真想天上掉馅饼啊……”
那个闷闷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清晰了不少,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馅饼……没有……掉金元宝……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