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冷气里纠缠着尘埃和陈年木料腐朽的气味,深深沉淀在废弃军用仓库的每一个角落。洛兰指尖划过蒙尘的木箱边缘,沾染的黑灰如同无声的记录者,印在她指尖最细微的纹路里。远处油灯昏黄的光团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渺小虚弱,勉强照亮她周围几尺的范围,更衬托出庞大的仓库如同蛰伏巨兽的腹腔。寂静厚重得令人窒息,唯有她自己极力压抑的呼吸声,带着轻微的颤音,在空旷中撞出细小回响。
“海因里希…你果然留了一手。”洛兰低声自语,冰冷的恨意与一种近乎亵渎的兴奋感在胸腔里碰撞翻腾。指尖下粗糙木箱的触感坚硬真实,是海因里希军费谎言最坚固的堡垒,也是此刻她必须撬开的铁锁。
冰冷的数字洪流在意识深处无声奔涌。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淡金色流光。眼前的世界骤然褪色、抽象,旋即又被无数流动跳跃的数字与弧线重构。堆积如山的木箱褪去实体,化作一片片悬浮的、代表巨额军费开支的猩红光斑,刺目且虚假。然而在那片刺目的猩红之下,在这庞大虚假造物的边缘阴影里,一丝顽强、极细微的幽蓝光流,如同暗河,顽强地穿透虚假的表象,流向仓库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隔间,门口随意堆放着几个落满灰尘的空木桶。
就是那里。
洛兰悄无声息地靠近,纤瘦的身影在巨大空间里微弱如尘。她吃力地搬开沉重的空桶,桶壁刮蹭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中惊心动魄。隔间的门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向内敞开,扑面而来是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劣质皮革和铁锈的沉闷气味。
隔间狭小,仅容转身。角落的地上,赫然躺着一个简洁的黑色硬皮账簿,尺寸不大,毫不起眼,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若非数字魔法的指引,绝难发现。
拂去灰尘,洛兰在昏暗的光线下翻开账簿。页面微微泛黄,字迹是陌生的潦草手写体,并非海因里希平素批阅文件的严谨笔迹。条目看似稀疏,零散地记录着几次货物交割:
第九月朔七日, 港口北三区,卸“上等深红天鹅绒”四十箱,入丙字七仓。
第十月望三日, 河港驳船,“墨色天鹅绒”二十五箱,转陆路,去向:“西山庄园”。
第十一月晦日, 出“银丝镶边天鹅绒”十箱,交付“灰鹞”。
天鹅绒?
洛兰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纸页,眉头紧锁。帝国对奢侈织物课以重税,但区区天鹅绒的走私利润,值得冒如此大的风险,值得动用军部的隐秘仓库?这不合逻辑。冰冷的数字流在她脑中无声旋转、对比。
港口北三区…丙字七仓…那是军方专用的重型货物转运区,以吞吐粮草、矿石、军械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