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似乎在小雨退烧那日收敛了爪牙,接连几日难得的晴空,将厚厚的积雪映照得晃眼。林家村那间最破败的角落,仿佛也被这冬日暖阳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生气。紧闭了几日的破门被推开,林阳搀扶着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的小雨,在门槛后的小院里,小心翼翼地晒着太阳。
这景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沉寂的林家村激起了层层涟漪。
最先注意到的是拾粪路过的几个半大孩子。他们看到倚在门框边、虽然依旧瘦得像豆芽菜、小脸苍白,但眼睛亮晶晶、不再咳得撕心裂肺的小雨,都惊奇地瞪大了眼。
“咦?林小雨?她…她没死啊?”
“前些天不是听说老孙头都让准备后事了吗?”
“命真大!”
窃窃私语声顺着寒风飘进林阳耳中,他面无表情,只是将妹妹身上那件用旧棉絮勉强加厚的破袄又裹紧了些,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
消息像长了脚,迅速传遍了小小的村落。中午时分,老孙头佝偻着背,背着那个标志性的破旧布包,再次出现在破屋门口。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
“阳子…娃儿…真缓过来了?” 老孙头的声音干涩发紧,目光死死盯着被林阳扶着坐在破木凳上(被林阳用藤条加固过,不再摇晃)的小雨。
小雨怯生生地看着这位前几天摇头叹息的老爷爷,小声地、带着点虚弱的鼻音唤了声:“孙爷爷…”
老孙头没说话,只是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茧的手,动作却比上次轻缓了许多,搭在小雨细若芦柴的手腕上。他微闭着眼,眉头紧锁,感受着指腹下那微弱却平稳、带着生机的脉搏跳动。许久,他收回手,又凑近仔细看了看小雨的脸色、舌苔,甚至翻开眼皮看了看瞳孔。
“怪事…真真是怪事…” 老孙头嘴里喃喃着,布满沟壑的脸上是纯粹的困惑和一丝被颠覆认知的茫然。他行医几十年,在这缺医少药的年代,见过太多熬不过风寒的孩子,尤其是像小雨这样底子被饥饿彻底掏空的。那晚的情形他记忆犹新,紫绀、三凹征、呼吸衰竭…分明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可眼前这娃儿,虽然虚弱,脉象却平稳了,呼吸顺畅了,连眼神都清明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归结于那玄之又玄、却又在苦难年代最能慰藉人心的解释。他抬起头,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林阳,浑浊的眼里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感叹:“阳子啊…你这妹子…命硬!是老天爷不收啊!硬是扛过来了!啧啧…造化,真是造化!” 他摇着头,背起布包,不再探究,佝偻着背离开了。对他而言,一个生命的顽强存续,本身就是奇迹,无需深究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