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样。”他重复着这句说了无数遍的话,指尖捻起一根断裂的打包带,“没共同语言。”
“啥叫共同语言?”老周蹲下来帮他扯紧防雨布,粗粝的手指在帆布上搓出沙沙声,“你跟咱仓库这些大老粗有共同语言?不也处得挺好?我看就是你要求高。你爸在炼油厂干了三十年,踏踏实实的老先进;你妈更别说,早年失了业当家属工,现在政府给安排到派出所当协管员,穿制服戴工牌的,多体面。一家子都本本分分过日子,这样的人家,还能选不出个合适的儿媳妇?”
林阳没接话。他知道老周说的是实情。父母都是体面人,父亲在炼油厂干了三十年,从学徒做到车间主任,母亲早年失了业,踩着缝纫机做过家属工,扫过厂区马路,前年总算盼来好政策,进了派出所当协管员,家里的茶几上总摆着她洗得发白的红袖章,旁边是父亲的劳模奖状。他高考那年以全市文科第三的成绩考上师范大学,一度是家属院里的范本。可谁也没料到,他毕业后果断拒绝了母亲托关系找的中学教职,愣是自己应聘了这家私营企业的仓库管理员。
“外贸仓库能接触到不同国家的单据,也算跟文字打交道。”当时他这样跟父母解释,却没说真正吸引他的是这里的清静——不用应付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学生,不用琢磨教案里的标准答案,只要对着单据把货物归位,叉车的轨迹比人心好预测得多。
可这份清静在婚姻大事上彻底失效了。母亲的电话像仓库的到货通知一样准时,每周三通,内容永远围绕着“张阿姨的侄女”“李叔叔的外甥女”打转。上周那场相亲就是母亲趁他回家拿换洗衣物时硬塞给他的,对方是炼油厂会计的女儿,在银行上班,母亲说“知根知底,安稳”。
他记得那天在咖啡馆里,对方盯着他手腕上那块洗得发白的电子表问:“你们仓库管理员月薪多少?够不够养车?”他刚说“四千多”,对方就开始讲单位里谁嫁了拆迁户,谁的老公开公司。他突然想起《红楼梦》里的“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原来成年人的相亲场上,这些学问比书本里的注解更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