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耐盐禾的叶片上凝成珠串,比前几日的更沉些,坠落时在滩涂的泥地上砸出细小的坑,连缀成线,恰似为即将到来的风雨画下的预警。宝儿摊开新绘的试种分布图,洛阳江滩涂的红褐色圆点已连成片状,城北沼泽的蓝色标记旁添了密密麻麻的小三角 —— 那是野慈姑新萌发的球茎位置,笔尖蘸的桐油比往日浓稠,在纸页边缘形成防水的胶层,显然是预判到了连日的阴雨。
“夫人,天边的云不对劲!” 哈桑举着了望用的木杆,杆顶的红绸在无风的晨空中垂落,“陈老汉说这种云叫‘铁砧云’,看着在南边,三个时辰就能压到头顶,比平流雾带的云沉十倍,像揣了铅块似的。” 他说得没错,港口的渔船纷纷回港,渔民们忙着加固船缆,他们裸露的胳膊上,昨日晒出的红痕正被过早出现的暮色笼罩,与试种田农人们的肤色形成奇妙的呼应 —— 都是被泉州的日光与风雨共同雕琢的印记。
王晏之的幕僚送来紧急文书,墨迹还未干透:“据海道巡防营报,今日午后有台风过境,风力或达八级,比去年淹了圩田的那场还强。” 他的话音未落,滩涂的耐盐禾突然无风自动,叶片朝着西北方向微微倾斜,如同无数个小风向标,陈老汉蹲下身,发现根须周围的泥土在轻微颤动:“是地气在动!” 他用手指插入泥中,能感到细小的水流在快速移动,“这些禾苗在往深处扎根,比人还灵,知道要躲祸了。”
众人紧急行动起来:在耐盐禾田里插入竹桩,用麻绳将植株连成网状,这种 “防风阵” 是结合了红树林气根的韧性与泉州本地防倒伏的经验;野慈姑的沼泽地则开挖更深的排水沟,将原本三尺宽的渠拓宽到五尺,挖出的黑泥堆在田埂上,形成天然的挡水墙;丘陵地的早熟麦已近成熟,农人们带着镰刀,抢在台风前收割了三成,麦穗堆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散发着新麦的清香,与远处港口飘来的鱼腥味混合成独特的 “抢收气息”。
午后的天空果然暗沉下来,风势渐强,最初只是卷起地表的落叶,很快便掀起滩涂的泥水,耐盐禾的网状防护阵发出 “咯吱” 的声响,竹桩在泥中倾斜却未倒伏 —— 显然比在河口湿地时的抗风能力强,陈老汉数着被吹断的叶片:“十株里只断了两株尖,比本地的糯稻强多了,那稻子遇到这种风,整株都能被连根拔起,像被鬼扯走似的。”
台风最烈时,天地间一片混沌,雨线如银鞭抽打大地,洛阳江的潮水倒灌,滩涂瞬间变成泽国。耐盐禾在水中剧烈摇晃,却借着网状防护的牵引保持直立,叶片完全卷曲成筒状,将穗子紧紧包裹,这种在异域应对潮汐的本能,在此刻的台风中发挥得淋漓尽致。更令人惊讶的是,它们的根须在泥中结成了密网,用铁锨挖时竟能带出整块的泥团,比单独生长时的固土能力提升了近五成 —— 显然是适应了群体生长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