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李大勇媳妇做了酸汤肥牛,特意往王轱辘碗里多舀了两勺金针菇。菌生偷偷把肥牛卷塞进妹妹碗里,换来梨生在桌下狠踩一脚。七叔公的新助听器又发出蜂鸣,老人烦躁地摘下来扔进装菊花茶的搪瓷缸里。
深夜的合作社值班室亮着灯。王轱辘盯着电脑屏幕上乱码的气象数据,手指在键盘上敲出焦躁的节奏。李青端着安神茶推门进来,看见他后颈凸起的骨节像困兽的脊椎。她放下杯子,指尖按上他太阳穴缓缓打圈,闻到了熟悉的汗味和机油味下掩藏的疲惫。
暴雨在凌晨转成细雨。王轱辘突然从床上坐起,赤脚踩过冰凉的水泥地。张婶生前住的屋子窗台上,那个铁灰色铃铛在雨声中纹丝不动。他轻轻拿起铃铛,发现底座粘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是熟悉的字迹:"旱年引龙潭水,走东沟南坡。"
晒场上的积水映着破碎的月光。李青找过来时,看见王轱辘跪在雨里挖什么东西,指甲缝里全是泥。她默默蹲下一起刨土,两人湿透的肩背偶尔相撞,直到铁盒上的锈迹在雨水中显出血色。
盒子里躺着张婶三十年前手绘的备用引水图,铅笔线条在防水油纸下依然清晰。王轱辘颤抖的指尖抚过图纸右下角那个小小的笑脸图案,那是他六岁时第一次帮娘画测量标记时偷偷添的。
合作社的自动灌溉系统突然重启,喷头旋转着划出银色的弧线。李青把图纸贴在胸口,雨水中她看见王轱辘眼里有比龙潭更深的水光。他们浑身滴水地站在张婶栽的老槐树下,远处新修的水利枢纽正在夜雨中吞吐着浪花。
李大勇家的灯突然亮了,隐约传来菌生梦游要水喝的嘟囔。七叔公的电动三轮车在雨幕中自动开启了防雨罩,车头灯扫过晒场上那两个相拥的身影,又很快暗下去。仓库里的智能终端屏幕自动刷新,气象数据传输失败的提示已经被"龙潭水库实时监测"的界面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