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笔的红灯还亮着,刘好仃没关。他把阿强的录音又放了一遍,这次戴着耳机,一句一句地听,像在拆一卷老磁带。听到“三献礼”三个字时,他暂停了一下,笔尖在本子上顿了顿,写下:“祭炉,非迷信,为定心。”
他摘下耳机,抬头看墙上的“被看见”墙。SZ-WH-0001还在那儿,小阮的“呼吸法”下面,已经多了几行补充。有人写了“广西火要喘气”,有人画了个波浪线,标着“慢升慢降,火不躁”。最底下一行字是新添的:“我们东北管这叫‘火养人’。”
刘好仃站起身,把阿强的录音整理成文字,编号SZ-WH-0003,标题写:“潮汕祭炉口述,与炉温稳定性关联待查”。他没加评语,只在背面画了个小表格,分四栏:原籍、工龄、技术来源、特殊表达。
下午三点,文化融合观察小组第一次正式碰头,在茶水间角落那张小圆桌。王姐带了本子,小林拿着手机,小李拎着个塑料盒,里面是几份打印的卡片。
“咱们不能光收故事。”刘好仃开门见山,“得知道这些故事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王姐翻着手里的登记表初稿,皱眉:“小阮那‘呼吸法’要是也填这表,得写半页。光‘慢’字就解释不清。”
小林点头:“我试着把‘三慢法’转成操作提示,写‘请缓慢升温’,结果越南实习生摇头。他说‘慢’不是速度,是节奏,像呼吸,得有停顿。”
“那就别写‘慢’。”刘好仃说,“写‘每升一度,停半拍’。”
小李记下,抬头:“那‘哄火’呢?我师父说‘火要哄’,不是命令,是劝。”
“劝?”王姐笑出声,“火还能讲道理?”
“他真哄。”小李认真,“调温前,会对着炉口说两句,像聊天。说‘今天稳一点,别闹’。”
刘好仃没笑:“不是哄火,是稳心。他怕炸炉,怕出废品,说两句,自己先定下来。”
小林若有所思:“所以‘哄’不是对火,是对自己的手。”
“对。”刘好仃点头,“咱们听的不是话,是背后那股劲儿——怕什么,信什么,靠什么稳住自己。”
王姐在本子上划了条线,分两边,左边写“怕炸炉”,右边写“信节奏”。小李接着写:“怕火躁”“怕心不静”“怕徒弟学不会”。
“这些才是关键。”刘好仃说,“技术可以学,但怕的东西,没人教。可它真影响操作。”
小林突然抬头:“那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问‘你怕什么’,而不是‘你怎么调’?”
“正是。”刘好仃翻开本子,“下次访谈,问题改一改。不问做法,问感觉。不怕答不上来,就怕没问到点上。”
王姐合上本子,嘀咕:“那得专门设个‘非文本经验’栏,不然填不下。”
刘好仃没接话,只在本子上画了个新表格,四栏加粗:原籍地、工龄、技术传承方式、关键心理支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