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那扇破旧的铁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缓缓推开。
赵卫东,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脱掉了那身象征着权力的将校呢制服,只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中山装。
头发凌乱,往日里挺得笔直的腰杆,此刻也微微佝偻。
他那张国字脸,在仓库昏暗的灯光下,灰败得像一张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死人脸。
当他的视线穿过黑暗,落在被绑在椅子上,浑身湿透、屎尿齐流、狼狈不堪的独子身上时,他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一股暴戾的杀气从他身上轰然炸开,但仅仅一秒,又被他用巨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了回去。
他抬起头,看向安然坐在油桶上的张西范,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怨毒、杀意、和深入骨髓的屈辱疯狂交织。
“人,我来了。”他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沙哑得不成样子,“放了我儿子。”
张西范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接好了线的大喇叭前,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喇叭冰冷的铁皮外壳。
“咚。”
那个动作,轻蔑,且不容抗拒。
“你……”赵卫东的拳头在身侧捏得死紧,骨节发出“咯咯”的脆响。他当然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赵参谋长,”张西范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半米,他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子无能狂怒的汗味,“别让我,说第二遍。”
赵卫东的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濒死的公牛。
他死死地盯着张西范年轻的脸,如果目光能杀人,张西范此刻早已被千刀万剐。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赵卫东像是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骨头和力气,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迈开步子,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冰冷的铁皮喇叭前。
张西范将一个黑色的老式话筒,递到了他的面前,动作随意得像是在递一根烟。
“你想让我说什么?”赵卫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万念俱灰的绝望。
“说什么?”张西范笑了,他凑到赵卫东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当然是认罪。”
“我要你,对着全厂的工人,亲口承认,你,首都卫戍区的副参谋长,以权谋私,派人调查、威胁我这个小小保卫科长的家人。”
“你做梦!”赵卫东失声吼道,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这要是说出去,他就完了!这辈子都完了!政治生涯将彻底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