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灯火，燃至深夜。昭元帝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心腹总管太监高无庸在角落垂手侍立，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案头堆积的奏章被推到一旁，显眼处摆放着君临渊那份言辞恭顺的奏表。皇帝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上面，指节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轻轻敲击，发出单调而沉闷的笃笃声。
“渊儿……这份奏表，倒是写得情真意切。”昭元帝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有些空旷。他拿起奏表，又细细看了一遍，嘴角牵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倒让朕，一时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将奏表放下，指尖划过那枚鲜红的亲王金印印记。
高无庸低着头，不敢接话，只将身子躬得更低些。
“你说，”昭元帝的目光转向高无庸，昏黄的烛光在他眼底跳跃，映出深沉的思量，“他是真的无心大位？还是以退为进，韬光养晦？”这个问题，像是在问高无庸，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高无庸心头一凛，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帝王心术，深不可测，这等关乎天家父子、储位传承的诛心之问，他一个奴才如何敢答？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触地：“陛下圣心烛照，洞悉万里，奴婢，奴婢愚钝，不敢妄测圣心，更不敢妄议亲王殿下……”
“起来吧。”昭元帝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回奏表上，语气却渐渐转冷，“无论真心假意，他这份‘懂事’，朕暂且收下了。立储之事，确也急不得。”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只是他越是如此‘懂事’，朕这心里，反倒越是不安。”
高无庸战战兢兢地起身，垂手侍立，连呼吸都放轻了。
“一个战功彪炳、手握重兵、深得军心民望的亲王……”昭元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再加上一个医术通神、智计百出、在民间声望如日中天的安平县主，渊亲王府啊……”他轻轻喟叹一声，那叹息里却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深深的忌惮，“这两股力量合在一处，朕这龙椅……如何能安枕？”
他的目光扫过御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份礼部呈上的、关于渊亲王与安平县主大婚仪程的最新详册。喜庆的大红色封皮，此刻在皇帝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