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渊底,亘古的死寂被无形打破。
叶光悬浮于冰冷凝滞的黑色水流中,破败的衣衫早被消蚀殆尽,仅余下半身残布缠绕于腰间。裸露的躯干上,那狰狞如巨大伤疤的胸腔创口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质地诡异的青黑骨甲。骨甲表面光滑如打磨过的黑曜石,又仿佛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流动不息的幽邃能量。无数细密繁复、天然蕴生、宛如蚀刻的纹路在其上缓缓流淌着幽光。骨甲正中央,一个微小的螺旋状凹陷,正以某种超越肉身的韵律,极其轻微地收缩、扩张着。每一次呼吸般的律动,都从周围黑暗冰冷的潭水中无声撕扯剥离出一缕缕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大毁灭的寒气精华,被贪婪地吞没其中,化为维系这具残骸不灭的薪柴。
他动了。
身体在水中一个极其微小的倾侧。动作远称不上迅捷流畅,断筋碎骨的伤势仍未痊愈,每一次肢体挪动都牵引着遍布全身的、深入骨髓的痛楚。然而,与初坠深渊时的彻底瘫痪不同,此刻的动作,带着一种被苦难千锤百炼过的、如生锈铰链转动的……生涩却可控的力量感。
破败的右腿缓缓抬起。断裂的腿筋如同被蛮力强行续接的绳索,每一次拉伸都发出只有灵魂才能感知到的细微哀鸣。覆盖在腿部数道巨大撕裂伤口的,不再是残破的血肉,而是一种半透明、覆盖着诡异细密纹路的青黑薄膜状组织。它们牢牢封堵着血肉被潭水消融的边界,又如同某种神秘管道,与胸口搏动的骨甲核心建立起微妙的能量通道。腿上狰狞的伤口边缘肌肉在玄气过处微微蠕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剧痛,却也带来一丝微弱的……控制力。
哗……
极其轻微的水波扰动。
叶光仅靠残腿的微弱摆动和身体核心保持平衡,无声地在数丈深度的寒潭中层水域滑行着。暗紫玄气——这缕源于诡骨核心、缠绕着三重毁灭属性的能量洪流,在他意念高度凝聚下,一部分如同无形的触手向前延展探索,另一部分则精密地操控着水流,精准抵消着残破躯体在水中固有的笨拙下沉之力。他的“视野”是奇异的、模糊而广阔的,以胸腔那搏动的骨甲为中心,暗紫玄气的感知网覆盖了周身近十丈的范围。水流极其细微的温度变化、能量的强弱流向、潭底淤泥蕴含的腐朽沉积……都如色彩失调的画卷,在他被剧痛打磨的异常敏感的心灵深处缓缓展开。
目标,并非胡乱游荡。
他的意识锁定着感知中能量最为混乱、也最为“活跃”的区域——不久前那场源自大地深处的恐怖暴动所引发的山崖崩塌处!断骨般的嶙峋黑岩狰狞刺入黑暗,大量或巨大或零散的碎石如同地狱投下的墓碑,深深嵌入下方粘稠的尸骨泥沼之中,或悬浮在中下层水域中。那里,空间的结构被狂暴地撕裂过,残留着剧烈冲突后特有的能量旋涡与法则碎片,如同一锅被打翻的、成分猛毒的滚烫浓汤,远比寒潭他处死寂单一的阴寒死气更为“丰富”!
吞噬……唯有吞噬一切可食之物,才能活下去!才能爬出去!
这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每一条苟延残喘的神经。他如同深渊里嗅到血腥味的饿鬼,驱动着这具半腐朽半重生的躯体,以最原始的方式,朝着那感知中的“盛宴”之地蹒跚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