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砚的指腹抚过那行小字,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雪天。爷爷把她冻得通红的手裹进自己袖管,在宣纸上一笔一划教她写“杨柳岸”。墨汁滴在雪地里,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像爷爷后来越来越频繁的咳嗽声。
“他还说什么了?”她的声音发颤,雨水顺着下巴滴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老李头从竹篮里翻出个布包,层层解开后,露出枚铜制书签。镂空的梅枝图案里,卡着张褪色的照片:穿中山装的老人抱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背景是自家那棵歪脖子石榴树——去年春天,那树终于没能抽出新芽。
“老先生走前半个月,把书和这个送来的。”老李头把书签塞进她手里,“说要是等不到孙女来取,就托有缘人转交。他还说,丫头总嫌他批注写得丑,其实偷偷在日记本里画了好多他写字的样子。”
赵青砚捏着冰凉的书签站起身,雨幕里忽然传来熟悉的自行车铃铛声。是隔壁班的男生,正举着把大伞在巷口张望。她忽然想起昨天收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专业是古典文献学,是爷爷生前最希望她学的。
“姑娘,这书……”
“我要了。”她把《宋词选》紧紧抱在怀里,书签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雨还在下,收音机里的《雨霖铃》不知何时换成了《鹧鸪天》,“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的唱腔漫过积水的路面,像是谁在雨里轻轻叹了口气。
老李头看着女孩跑向巷口的背影,慢悠悠收起空了的布包。竹椅旁的木箱里,还躺着本没送出去的《说文解字》,扉页上写着:“小砚若读研,以此为贺。”雨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淅淅沥沥,像无数细碎的字迹,写满了没说出口的牵挂。
赵青砚坐在男生的自行车后座上,怀里的书散发着旧纸和雨水的味道。经过巷口那棵枯石榴树时,她忽然低头,看见书签的梅枝倒影投在积水里,随着车辙轻轻摇晃,像极了爷爷每次送她上学时,落在她书包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