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风带着咸腥味,卷起浪沫扑在“福海号”锈迹斑斑的船舷上。詹得水站在驾驶室窗前,黝黑的脸膛刻满风浪的沟壑,粗粝的手指间夹着一根被海风湿透的劣质纸烟。浑浊的目光投向西南方那片被低垂铅云笼罩的海域——观岛。
那片海,过去是鱼群洄游的宝地,如今却像一张绷紧的弓弦,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味。远处,凯撒联邦涂着灰蓝迷彩的巡逻舰剪影,如同伏在海面的钢铁鲨鱼,冰冷而傲慢。
“爹!凯撒的船!又靠过来了!”儿子詹勇冲进驾驶室,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惊惶,手指着雷达屏上一个快速逼近的刺眼红点。
詹得水没回头,深深吸了口烟,劣质烟草的辛辣直冲肺腑。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雷达屏,那代表凯撒巡逻舰的光点,正以蛮横的姿态切入“福海号”稀疏的拖网作业区标示线。
“操他祖宗!”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布满厚茧的手掌猛地拍在冰冷锈蚀的舵轮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刺耳的、带着明显电子合成音调的中文警告,蛮横地撕裂了海风的呜咽,从高频喇叭里喷涌而出,狠狠砸在“福海号”每一个船员的耳膜上:
“前方大夏民船‘福海号’!立刻停止作业!立刻离开该海域!此区域为凯撒联邦观岛特别警戒区!重复,立刻停止作业!离开!否则将采取强制措施!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四个字,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在波涛声中被无限放大。
詹得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圆,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跳动。他猛地一把推开驾驶室的门,腥咸冰冷的海风裹着警告的余音,劈头盖脸砸来。
甲板上,十几个跟着他讨生活的老伙计、年轻后生,都停下了手里补网的活计,脸色煞白地望向那艘不断逼近、舰艏犁开白色浪墙的凯撒海警船。
船体上狰狞的鹰徽在阴沉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黑洞洞的炮口若有若无地指向这边。
“欺人太甚!这他妈是祖宗传下来的渔场!”老轮机长陈伯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
“怎么办?网……网才刚下……”詹勇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远处海面上漂浮的网标,那是全家老小半年的指望。
恐惧和愤怒如同冰冷粘稠的油,瞬间泼满了“福海号”的甲板,几乎令人窒息。凯撒船舰艏掀起的浪头已经猛烈地拍打过来,船身剧烈摇晃,几个年轻船员站立不稳,踉跄着摔倒在湿滑的甲板上。
詹得水死死抓住湿冷的门框稳住身体,胸膛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他布满红丝的眼睛,越过那艘嚣张的钢铁巨兽,死死钉在驾驶舱正前方——那里,一尊小小的、被海风侵蚀得有些斑驳褪色的妈祖神像,安静地立在神龛里。慈祥的面容在风浪颠簸中,似乎也带着一丝悲悯的肃穆。
一股滚烫的血,猛地从詹得水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恐惧被瞬间烧干,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如同困兽般的暴怒!
“操你妈的凯撒狗!”一声炸雷般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盖过了引擎的轰鸣和刺耳的警告!他猛地转身,布满老茧的大手指向那尊妈祖神像,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拿香来!给妈祖娘娘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