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环接过茶杯时,指尖确实触到了釉面微妙的弧度变化。杯沿的冷白与掌心的温度相遇,像雪落在春水上,瞬间融出细小的暖意。他忽然想起郭静工作室里那只被她称作“拙器”的粗陶碗,碗口歪歪扭扭,却在盛热汤时能恰到好处地聚拢温度。
“两位对器物的理解,倒是让我想起这餐厅的配色灵感。”林总示意服务员开酒,酒瓶上的标签在灯光下泛着深紫,“老板说,他当年在景德镇看窑工画青花,发现最好看的青花,不是纯纯的蓝,而是蓝里带点灰调,就像雨雾里的远山。后来他设计这餐厅,墙面就特意调了带灰调的白,配这种青灰色的桌布——你们看,是不是像青花瓷器里的‘地子’和‘花纹’?”
郭静顺着他的话看向桌面。青灰色桌布上,骨瓷餐盘的白泛着冷光,盘沿描的金线在灯光下流转,像她烧窑时釉料在高温下熔融的轨迹。“林总观察得细,”她夹起一块冰镇荔枝,水珠在盘沿滚落,在桌布上洇出浅灰的圆斑,“其实釉色和空间色的道理一样,都怕‘孤’。你看这青瓷杯,单看是闷的,但配着米白墙和暖光,就活过来了。就像我烧窑时,总要在青釉里掺点微量的铁,让它在不同光线下泛出不同的绿——纯粹的‘纯’,有时候反而是单调的。”
赵环正研究墙上的挂画。那是幅写意的泼墨山水,墨色浓淡层次恰好与餐厅的色彩过渡呼应:从天花板的浅木色,到墙面的米白,再到桌布的青灰,最后是地毯的深褐,像把水墨画的层次感立体地铺在了空间里。“建筑里叫‘色彩梯度’,”他转头时,目光与郭静落在同一处——餐盘里的清蒸鱼,鱼皮的银白与汤汁的琥珀色,竟与挂画里的留白和墨晕形成了奇妙的呼应,“就像美术馆的展厅,从入口的明亮渐次过渡到展区的柔光,让眼睛有个适应的过程。色彩从来不是孤立的,是彼此的‘背景’。”
服务员端上一道松鼠鳜鱼,橙红色的酱汁在白瓷盘里堆出小山,瞬间打破了之前的沉静色调。郭静盯着盘沿的酱汁痕迹,忽然笑了:“你看这酱汁流下来的纹路,像不像你上次给我看的美术馆穹顶的等高线图?”她用筷子轻点酱汁最浓的地方,“这里是最高点,然后慢慢晕开,和你说的‘让光线有轨迹’,是不是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