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符合比例。”他嘴上反驳,手里的铅笔却悬在图纸上空,迟迟没落下。图纸上标注着“地面平整度误差≤0.5mm”,可郭静刚捏出来的那道土坡,足足“高”出了3mm。
“但符合记忆。”郭静忽然抬头,眼里有陶窑里跳动的那种光,“你上次带我去看的老教堂,台阶上的坑不就是被几百年的脚印磨出来的?那些‘误差’才让人记住时间啊。”
赵环想起三个月前,他们在城郊那座哥特式教堂里,郭静蹲在入口台阶前,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凹痕,说“每道痕都是个故事”。当时他在测量拱顶的弧度,闻言忽然觉得,那些被他记在笔记本里的“结构冗余量”,或许也藏着类似的温柔。
此刻郭静正把一小撮干陶土碾碎,从模型的“喷泉”边缘撒下去,模拟水流冲刷后的痕迹。她的动作很轻,手腕转动的角度让赵环想起她拉坯时的样子——不是机械的匀速,而是跟着泥的性子走,时而快时而慢。“你看,”她指着那些陶土与白卡纸衔接的地方,“泥会自己找平衡,就像两个人靠在一起,总能找到最舒服的角度。”
赵环的指尖忽然碰到了模型边缘的一道陶土痕迹。是郭静刚才没捏平的地方,带着点毛边,像刚从地里翻出来的土块。他的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蹭过那道毛边时,竟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比触摸光滑的亚克力板更真实。
“甲方要的是精确到毫米的方案。”他说着,却伸手从郭静的陶罐里捏了块陶土。泥很凉,带着点湿润的腥气,像雨后的田野。他笨拙地学着郭静的样子,往一片“人行道”上摁,结果捏出个歪歪扭扭的形状,像条爬过的蚯蚓。
郭静笑出声,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带着陶土的温度,指尖引导着他的拇指,把那块“蚯蚓”压成一道浅沟。“要顺着模型的坡度走,”她的呼吸落在他的手腕上,“就像你设计梁柱时,要跟着力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