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在脚下发出极轻的嗡鸣,白静赤足踏在半融的雪层上,脚趾蜷曲时触到冰碴的刺痛,这细微的冷意顺着足弓攀上来,竟让她后颈的汗毛都轻轻竖了起来。她望着剑尖映出的天池全貌,忽然读懂了这方水域藏了千年的秘密——晨雾正从湖面褪散,青蓝色的湖水像被谁抖开的绸缎,贴着冰面缓缓舒展,而她握剑的虎口忽然发烫,仿佛三日前凿开冰洞时那股冰屑溅在掌心的灼痛感又回来了。那时见的是沉在水底的枯木与游鱼相逐,此刻立于冰崖之巅,才惊觉冰层下的暗流虽无声,却藏着与“大江东去”同源的奔涌——就像此刻剑穗垂落的弧度,看似静如处子,末梢却在随湖水脉动微微震颤,那频率竟与记忆里江水撞击船舷的节奏暗合。
“你听。”雪仪的声音裹着水汽漫过来。
白静转头时,正见师妹单足立在冰棱上,另一只脚的脚踝轻轻晃动,素白袜筒被江风吹得贴在小腿上,勾勒出腓肠肌绷紧时流畅的弧线。雪仪的剑忽然斜斜刺入冰面,右肩下沉的弧度像极了她们昨夜在冰帐里临摹的《兰亭序》里那个“之”字,柔韧中藏着暗劲。没有刺耳的碎裂声,只有冰层与剑锋相触的闷响,像极了东坡词里“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沉雄余韵,白静忽然感到耳膜微微震动,那频率竟与自己胸腔里的心跳渐渐重合。去年深秋在赤壁矶,她们曾对着江涛练剑,那时总觉得天池的静谧与大江的磅礴是水火不容的两极,此刻剑身在冰下三寸处微微震颤,竟将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力道,引出了几分“卷起千堆雪”的壮阔。
她旋身挥剑的刹那,霜白剑穗忽然绷直。
左腰侧的衣带被剑风掀起,擦过腰窝时带起一阵痒意,白静顺势沉髋,剑势陡然转急,却在剑尖即将触及冰面的前一瞬猛地收力——这收放之间,她清晰地感觉到腹直肌的战栗,像极了方才看见冰下暗流撞击石床时,水面漾开的那圈涟漪。剑光掠过之处,冰屑并未四散飞溅,反而凝成细雪悠悠飘落,轨迹恰似江水绕着暗礁回旋的弧度。而当剑尖点触冰面的刹那,又带起冰裂特有的脆响,那股骤然爆发的力道里,分明藏着“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决绝。两柄剑在晨光里交错,雪仪的剑尖擦过她耳畔时,她闻到师妹发间松针的清香混着湖水的微腥,而当自己的剑锋掠过师妹腕间时,又触到她袖口绣的银线冰凉,那触感竟与天池深处的冰棱一般无二。时而如冰层下的暗流般迂回,带着天池独有的清冽;时而又如决堤的江水般迅猛,透着大江奔涌的气魄。惊得栖息在崖壁的雪雀振翅而起,穿过剑风时竟被托着划出一道与湖面波纹重合的弧线,倒像是被剑势牵引着,也做了回逐浪的飞舟。
“原来不必去江边。”白静看着剑尖凝住的水珠,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