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姑娘倒比你这书呆子通透。”她垂眸浅笑,耳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锁骨处洒下细碎的光斑,“檀香需得焚在博山炉里,你这般傻站着,自然闻不出其中的妙处。”话音未落,她已转身从多宝格取下一只青铜香炉,炉盖雕着云纹瑞兽,炉腹里还残留着前日焚烧的香灰。
柳青青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手中团扇“啪”地展开,扇面上水墨荷花正沾着新雨。“呆子哪懂香道?”她眼尾微挑,指尖拨弄扇坠上的流苏,“倒是钟姑娘这信写得 clever——既教了课业,又探了心思。”说着忽然靠近,扇面轻敲鬼子六肩头,“若真要学,先从辨香开始如何?我房里新制的鹅梨帐中香,倒比令宜的檀香更添三分甜意。”
江令宜将香灰细细抚平,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香丸,琥珀色里裹着点点金箔:“这是合了龙脑的雪中春信,你且凑近些。”她垂首将香丸置于炉中,青烟刚起,却被柳青青伸手拨散,团扇上的荷花掠过鬼子六鼻尖,带着蜜渍梅子的酸甜气息。
“别听她的,”柳青青笑意吟吟,“檀香要配青瓷炉,甜香需用螺钿盒,就像钟姑娘的字该配澄心堂纸。而你这呆气啊——”她忽然收敛笑意,指尖点了点鬼子六攥皱的信纸,扇面“哗”地合拢,敲在他发顶,“倒该用薛涛笺好好抄上百遍《竹枝词》。”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和不容置疑的霸道,眼角眉梢尽显俏皮。
暮色渐浓,博山炉里的香灰已积了半寸。鬼子六望着缭绕的青烟,忽然想起钟清菡信中那句“道是无晴却有晴”,目光扫过江令宜专注理香的侧影,又撞上柳青青眼中流转的促狭笑意,喉间不禁泛起几分涩意——这满室香雾里藏着的心思,怕比他案头的《千金方》还要难懂上三分。
晚膳后,柳青青遣丫鬟给鬼子六递了张撒着茉莉香粉的纸条,墨字在月光里洇成小片云雾:“素馨棚下候公子,共赏并蒂红。”他握着纸条穿过月洞门时,檐角残阳正将青石板染成蜜色,廊边蔷薇开得泼辣,花苞上还凝着日间骤雨的水珠,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
花房檐下悬着两盏羊角灯,暖光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柳青青斜倚在雕花竹榻上,月白纱裙外罩着茜色比甲,鬓边别着朵新摘的石榴花,花瓣上的露水顺着耳垂滚进衣领,在锁骨处洇出小片湿痕。她指尖捻着朵并蒂红山茶,胭脂般的花瓣映得脸庞越发鲜嫩,连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都像用螺子黛细细描过。
“公子可曾见过这般红的花?”她忽然将山茶凑近他鼻尖,花瓣扫过他唇畔,“比我今日新点的檀唇如何?”话音未落,腕间金铃轻响,她已倾身将花蒂抵在他唇上,胭脂香混着花蜜甜意扑面而来,“古人说‘檀口含丹砂’,原是这意思……”尾音消散在暖香里,她指尖轻轻勾住他腰带,山茶花瓣簌簌落在他衣襟上,像被春风揉碎的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