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内弥漫着陈年纸墨的味道。廖三推开檀木柜门,露出层层叠叠的账本,最上层的黄纸封面已被摩挲得起毛。“自去年黄河决堤,城西三十六户佃户便再未交过全租。”他颤巍巍地翻开一本账册,页面上“段家沟”三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批注着“借粟米五石,利滚利至十石”,“这些人里,有几个还是跟着老主人打天下的庄户……”
胡欣怡接过账册,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被虫蛀的小洞。李一注意到她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那只羊脂玉镯,那是他去年在扬州典当行赎来的胡家祖物。
“廖叔,”她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却透着坚定,“把所有抵押的地契、房契都找出来,三日后拿到大堂。”
廖三愕然抬头,只见李一正凝视着窗外的槐树,阳光透过新叶在他脸上洒下碎金般的光影。
“明日让厨房蒸些麦饼,”李一忽然转身,腰间玉佩磕在桌角发出清脆声响,“再去城里购置些布帛,给孩子们做几身新衣裳。”
三日后,庄园大堂前竖起三丈高的灯笼架,百盏红纱灯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胡欣怡换上正红襦裙,玉带紧束腰间,站在台阶上,裙摆如流霞般漫过十二级青石板。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袖中露出半寸藕臂,羊脂玉镯在火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诸位叔伯兄弟,”她的声音清亮如铃,惊起檐下栖息的鸟儿,“胡家能在伊川站稳脚跟,全仰仗各位的扶持。”
廖三带着小厮抬出十二口樟木箱,箱盖掀开,满箱地契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段黑娃”“王二柱”等泛黄字迹。坐在主桌的乡绅郑世城扶了扶眼镜,手中茶盏险些打翻。
“然而胡某深感惭愧,”胡欣怡指尖轻轻抚过最上面那张地契,忽然拿起案头铜剪,“这些年竟让父老乡亲受了委屈!”
剪刀落下,满堂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即日起,所有债务——”她环视四周,见人群中有人跪地掩面,“一并勾销!今年租税……”她看向李一,后者正与郑世城低声交谈,衣摆上的暗纹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减免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