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站起身,将空碗重重顿在旁边的铁皮箱上,发出哐当一声。他走到舱壁旁,靠着冰冷的铁皮滑坐在地,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浓重疲惫的浊气。狭小的杂物舱里只剩下林风艰难的喘息声、船体在风浪中不堪重负的呻吟,以及灯泡在摇晃中发出的、细微的电流嗡鸣。
昏黄的光线下,陈海沟壑纵横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磨得发亮的锡制扁酒壶,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气短暂地冲散了舱内浑浊的腥苦药味。他抹了把嘴,目光落在林风身上,不再像看怪物,更像看一块需要打捞上来的、沉重又麻烦的船锚。
“骨头,”陈海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酒后的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地上那个只剩喘息的人听,“断了,就得接。碎了,就得熬。熬到它自己长回去,或者熬到它彻底烂掉。”他顿了顿,又灌了一口酒,喉结滚动,“就像这破船,龙骨吱呀响了几十年,每次风暴都以为要散架,可它还在海上漂着。”
他浑浊的眼睛望向低矮油腻的天花板,仿佛穿透了钢铁,看到了外面墨黑翻腾的海天。“二十年前,‘飞鱼号’…龙骨断了,就在风暴眼里。船上三十七口人,除了我抱着块破舱板漂了三天,都沉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但握着酒壶的手指关节却因用力而发白,“骨头断了,船就沉了。人,也一样。”
他没有看林风,只是盯着摇晃的灯泡,那昏黄的光晕在他眼中跳动。“你这身骨头…碎得比我见过的任何沉船都厉害。胸口那个洞…”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更沉重的东西,“…老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玩意儿在跳。老子只知道,它要是灭了,你这堆烂肉也就该扔回海里喂鱼了。”
陈海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林风被厚布包裹的胸口,那点微弱的搏动光芒隔着布层几乎看不见。“想活,就给我熬着。像这条破船一样,熬着。骨头断了,就让它断着痛。只要没烂透,就有长回去的可能。痛不死你,就给老子受着!”他最后几个字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粗粝的狠劲,像在训斥一个不争气的年轻水手。
吼完,他像是耗尽了力气,背靠着冰冷的铁壁,闭上了眼睛,只剩下沉重的呼吸。酒壶歪倒在腿边,浓烈的酒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