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娜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目光落在远处的水面上。她想起琪亚娜刚嫁给朱祁钰时,写信回瓦剌说“宫里的地砖太凉,不如草原的毡房暖和”,那时只当是小姑娘想家,现在想来,那字里行间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难。
“我当时吓坏了,”苏明漪的声音带着后怕,“转身就想走,却撞见汪皇后也站在不远处的海棠树后。她手里的帕子都攥皱了,脸色比檐角的冰棱还白,见我看她,慌忙转身就走,裙角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差点绊倒。”
说到这里,苏明漪忽然停住,紧张地抬头看了看琪亚娜的方向。琪亚娜正被朱祁钰逗笑,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动作自然又亲昵,月光落在她脸上,连鬓角的碎发都染着温柔的光。
“我那时候……”苏明漪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不知道该往哪躲,也不知道该跟谁说。想找你,又怕你在忙;想跟琪亚娜姐姐提,又怕她觉得我多管闲事。”她的眼眶又红了,“我总觉得,皇上和琪亚娜姐姐那样好,汪皇后看在眼里,心里该多难受啊。就像……就像小时候部落里分羊肉,别人都捧着大碗笑,只有我站在边上,手里的小碗空落落的。”
阿依娜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羊。“傻丫头,”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息,“这世上的事,哪能都像草原上的太阳,亮堂堂的一眼看到底?”
她往琪亚娜的方向瞥了一眼,见朱祁钰正帮琪亚娜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动作自然得像呼吸,便收回目光,对苏明漪道:“琪亚娜嫁给皇上,本就不是件容易事。她刚入宫时,多少人背后说她是‘瓦剌来的野丫头’,说她配不上皇家。皇上护着她,可宫里的风言风语,哪是一句护着就能挡得住的?”
苏明漪愣愣地听着,阿依娜又道:“你看到她在皇上怀里哭,说不定是受了委屈,终于有个人能让她靠一靠。就像咱们草原上的姑娘,再泼辣,遇到难处了,不也想找个人抱抱吗?”
“可汪皇后……”苏明漪还是不解,“她是正宫皇后啊。”
“皇后又如何?”阿依娜的语气淡了些,“皇家的日子,从来不是‘正宫’两个字就能说清的。汪皇后性子柔,心里的苦,怕是比谁都多。可琪亚娜也不容易,她在宫里,除了皇上,能真正信得过的人,没几个。”
苏明漪低下头,看着茶碗里自己模糊的影子,忽然想起汪皇后上次见她时,鬓角新添的白发。那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现在想来,那抹白,怕是比宫墙的灰还要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