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见卫长国:卫百户,你说朕该怎么办?
宫墙的阴影漫过石阶时,朱祁钰已在暖阁里站了近一个时辰。案上的明黄奏章摊着,朱笔悬在“徐有贞余党处置”那行字上,墨滴晕开个小小的圈,像他此刻乱成一团的心思。
“皇上,卫百户在外候着。”内侍的声音刚落,朱祁钰便抬手挥了挥,指尖的凉意顺着袖口钻进去,激得他打了个寒噤。
卫长国推门进来时,正撞见皇上对着铜镜出神。镜里的人脸颊上红痕未褪,石青色的眉峰拧成个结,哪还有半分白日里在廊下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卫百户。”朱祁钰转过身,声音里带着点沙哑,“你说朕该怎么办?”
卫长国愣了愣。他跟着皇上多年,见惯了他临危决断的模样——当年也先兵临城下,满朝文武劝他南迁,他攥着兵符在城楼上站了三天三夜,眼里的光比箭镞还亮。可此刻,这位帝王眼里竟浮着层茫然,像个迷路的少年。
“皇上是指……”
“指什么?”朱祁钰忽然笑了声,笑声撞在暖阁的梁柱上,显得格外空荡,“指徐有贞跑了,赵岩死了,可朝堂上那些人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指……阿依娜那巴掌,打得朕该?”
他踱到窗边,望着墙外那株海棠。花苞不知何时鼓胀了些,风过时轻轻晃,像极了阿依娜质问他时,眼里没藏住的颤抖。
“你还记得吗?”朱祁钰忽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当年土木堡之变,皇兄被也先掳走,满朝都在喊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可谁还记得,那时朕只是个亲王,连早朝的位置都排在文臣后面。”
卫长国垂眸:“臣记得。是孙太后力排众议,捧着玉玺送到亲王府的。”
“力排众议?”朱祁钰扯了扯嘴角,指尖叩着窗棂,“不过是因为朕是皇室里,唯一一个敢穿上铠甲,说‘不南迁’的人罢了。可他们忘了,真正让也先松口的,不是朕的铠甲,也不是满朝的兵符。”
他的目光飘向远处,像是穿透了宫墙,落在了数年前的漠北瓦剌草原上。
“起初也先起兵时,边关烽火连天,京城里的官儿们晚上都抱着印信睡,生怕第二天城就破了。后来是谁拦住的?是陈友。那个总说自己‘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的老臣,自请去瓦剌当使者。”
朱祁钰顿了顿,喉结滚了滚:“那时朕还在亲王府里焦头烂额,问孙太后,陈友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也先那种豺狼松口。太后叹了口气,才跟我说——哪是什么陈友的本事,是也先的大公主,阿依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