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平点头说知道了,只不过现在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
油灯的光在苏和带泪的眼眶里晃了晃,也平攥着拳头的手松了松,喉结滚了滚才开腔。
他的声音比刚才握苏和手腕时稳些,却带着掩不住的急:“苏和说的规矩,我都记着。八抬大轿,中原的房子,一样都不会少。”
他往炕边挪了半步,目光扫过阿依娜额角的红印,又落回苏和沾着泪的帕子上,声音沉了沉:“只是……明年恐怕不行。”
苏和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琪亚娜刚要开口,被阿依娜用眼神按住了。
也平挠了挠头,像是在捋顺心里的乱麻:“阿娅妹妹走了这些日子,我总睡不着。她那身子骨……你也知道,从小心口窝就带着病,后来在巫婆那儿遭的罪,更是把根都熬坏了。”
他往毡房角落瞥了眼,那里用白布盖着个窄小的木榻,“现在人是静了,可我总惦记着她最后那阵子,下身的血时断时续,直到咽气都没好利索。有时候看着那白布,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坐起来哭,我这心就跟被狼叼着似的疼。”
他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炕席边缘的毛刺,声音发哑:“也先家族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她六岁那年被送进巫婆族,我竟半点不知——那些年我总以为她是走散在草原上了,还傻乎乎地每年去祭敖包时求神佛保佑。直到上次在乱石岗撞见她,头发乱得像野草,身上裹着破毡片,第一眼竟以为是野人……若不是阿依娜姐姐认出来她后腰那片月牙形的胎记,我们这辈子都要错过了。”
“那时候她才十五六岁啊,”也平的指节捏得发白,“手上全是冻疮,脚底板裂得能塞进石子,说话细得像蚊子哼。问她在巫婆那儿受了啥苦,她只摇头,夜里却总缩在毡子角发抖,一摸全是冷汗。”
苏和垂着眼,指尖绞着帕子,帕子上的泪痕洇开一片深色。她虽没见过阿娅生前的模样,却听也平念叨过无数次——那个总把草药往别人怀里塞、自己却舍不得喝一碗热奶茶的姑娘,那个被折磨得怕见生人、却会悄悄给苏和的毡靴缝补磨破的鞋尖的姑娘。
“我要是这时候去中原盖房子,”也平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后怕,“夜里都不敢合眼。阿娅的尸首还在这儿停着,假阿依娜又在西边虎视眈眈,我走了,谁给她守着最后这点安宁?三妈妈的那几个儿子,你也见过,”他往门外瞥了眼,像是怕被人听见,“眼里只有牛羊,阿依娜姐姐说十句,他们能听进三句就不错了,更别指望他们能懂阿娅受过的苦。”
炕桌上的奶茶凉透了,奶皮子结了层薄冰。阿依娜忽然叹了口气,拍了拍也平的肩膀:“傻小子,阿娅在天有灵,也不会盼着你困在这儿磨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