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登:也平兄,阿娅怕是撑不过今夜
灶膛里的炭火渐渐沉下去,只剩层暗红的壳,把毡房里的暖意也带得淡了些。郭登站在矮桌旁,指尖捏着块没吃完的小米糕,米香在舌尖泛着甜,心里却像压着块浸了雪的石头,沉甸甸的发沉。
他方才去伙房讨糕点时,特意绕到驿站的药铺问过。老郎中捻着胡须说,失血过多的人哪有这么快醒的,何况阿娅中了马匪三刀,刀刀在要害,前日抬回来时气若游丝,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那时他还不信,想着草原上的姑娘骨头硬,或许真有老天庇佑。
可此刻看着阿娅,那点侥幸像被冷风刮过的火星,灭得干干净净。
琪亚娜正趴在阿娅膝头,数着她手背上淡下去的疤痕,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阿娅垂着眼听着,嘴角弯着浅浅的笑,指尖偶尔摸摸琪亚娜的发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可郭登看得清楚,她笑的时候,眼尾的纹路是僵的,那点笑意浮在脸上,没透进眼底半分。方才琪亚娜喂她喝第二碗奶茶时,她喉结滚动得极慢,喝完后帕子捂在嘴边咳了两声,帕角悄悄沾了点暗红——那是他在战场上见惯了的,回光返照时才有的虚浮气色。
“郭将军?”阿尔斯兰不知何时走过来,手里捧着个豁口的陶碗,“要不要再添点奶茶?”
郭登摇摇头,目光越过他往毡房深处望。阿依娜正坐在草垛边缝补毡帘,针脚比昨夜密实了些,可手指总在发抖,线头打了好几个死结。她时不时抬头看阿娅一眼,眼里的光亮得灼人,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这些孩子,都被那口咽下去的红糖水骗了。
郭登悄悄退到毡房门口,掀帘时冷风灌进来,他裹紧了铠甲外的披风,目光在驿站院子里扫了一圈。也平正蹲在马厩边给那匹老马刷毛,动作慢腾腾的,缰绳在手里绕了好几圈。这孩子比阿尔斯兰小两岁,性子却倔得像块冻土,前日阿娅昏迷时,是他红着眼提刀要去追马匪,被自己按住了。
“也平兄。”郭登的声音压得很低,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轻响。
也平回过头,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霜。见是郭登,他手里的毛刷顿了顿,往马背上啐了口白气:“将军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