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句说错了?”黑无常笑了,这次的笑声里没了尘土味,倒像是晒过太阳的棉被,暖烘烘的,“当年邙山大战,他麾下的兵把逃难的百姓当叛军抓了,是他夜里撬开牢门,给每个人塞了块干粮,让他们往南跑。这事你我在轮回簿上都见过,墨迹还没干透呢。”
风又起了,吹得水洼里的画面晃了晃。阿娅正靠在琪亚娜肩上,手里攥着那只铁皮盒子,盒子里不知何时被塞满了干草,草里埋着几颗蜜枣,是琪亚娜刚才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个个圆滚滚的,沾着点灰,却亮得像星星。
“可他现在是阎王爷。”白无常的声音软了些,却还是绷着,“坐在森罗殿上,手里捏着的是生死簿,不是当年的将军令。”
“那又怎样?”黑无常往台下指了指,阿依娜正把自己的鹿皮袍往阿娅身上裹,袍子上的狼毒花绣得歪歪扭扭,却针脚密实,“他当年放百姓,是因为看见他们怀里揣着给孩子的窝头。现在这几个丫头,揣着的是比窝头金贵百倍的东西——”他顿了顿,骨链“咔嗒”响了一声,“是能把阎王爷批的红线都拽弯的念想。”
水洼里的画面渐渐模糊了,阿娅的声音飘了上来,很轻,却很清楚:“琪亚娜,你的伤……”
“早好了!”琪亚娜的声音咋咋呼呼的,却带着点心虚,“你看,我能跳!”接着是“哎哟”一声,大概是扯到了腿上的伤口。
阿依娜低低地笑了,笑声像揉碎的月光:“别逞强了,等阿娅好了,咱们一起去采还魂草,这次我去,你在旁边看着。”
“凭什么?上次就是你抢着去……”
声音越来越远,水洼里的红光慢慢淡了,只剩下那根打了结的红线,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个被系住的春天。
黑无常转身往阴曹的方向走,骨链在身后拖出串轻响:“让她们再待会儿吧。等天亮了,咱们再回森罗殿。”
白无常跟在他身后,素袍扫过石面,留下的脚印被风一吹,竟慢慢晕开,像滴进水里的墨。他望着黑无常的背影,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走镖的汉子把他从枯井里拉出来时,也是这样的背影,黑袍上沾着泥,却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