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说过会等的。”她转向黑影,意念里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刮得快要断的绸带,“等雁门关的消息,等青稞酿酒,等边关的花开……”
黑影的黑丝忽然晃了晃,那些金线又亮起来,缠上她的意念,带着点安抚的暖。“是会等。”还是那晒过太阳的石头般的温度,“但得先跟我们走一趟。阴司的规矩,过了时辰不走,魂魄会散的,到时候别说看花,连风里的絮语都听不见了。”
阿娅愣住了。散了?像被揉碎的羊毛,再也织不成毡毯?像被风吹走的奶酒香,连痕迹都留不下?她下意识地往人间的方向挣了挣,那根拴着驿站的线却突然绷紧,勒得她的意念发疼——她看见琪亚娜正把药碗凑到草堆边,手一抖,褐色的药汁洒在草上,洇出一小片深痕;阿依娜趴在她的胸口,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草,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从指缝漏出来的呜咽。
郭将军站在门口,背对着她们,手还按在刀柄上,指节的白比刚才更甚。远处的梆子声又响了,“梆梆”两下,是三更天了。
“去了还能回来吗?”阿娅的意念轻得像羽毛,怕声音重了,惊碎了什么。
白影的月痕又挑了挑,这次带了点明晃晃的笑意:“阳间有阳间的路,阴司有阴司的桥。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旧事都成烟,回不回的,还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阿娅立刻答,快得像被火烫了手,“我的事还没了。郭将军的草原花,阿依娜的绣品,琪亚娜的奶酒……都等着我看呢。”
黑影忽然往前挪了半寸,黑丝扫过她的意念,像在拍她的头。“所以说要跟我们走。”那声音里的暖意更浓了些,“阴司不是关人的牢,是记账的地方。你的阳寿本不该这么短,是被那巫术偷了去,账没算清,自然能讨回来。”
“讨回来?”阿娅的意念亮起来,像被火星溅到的干柴,“能讨回多少?够我看着他们过雁门关吗?够等琪亚娜的酒开封吗?”
“不好说。”白影插了话,冰棱声里带了点含糊,“得看判官的笔怎么判。偷你阳寿的是个萨满,在阴司欠了一屁股债,能不能从他身上讨回你的年月,还得看他有没有抵账的东西。”
萨满?阿娅想起被塞进牛车那天,毡房外飘着的腥气,想起阿爸倒在地上时,胸口插着的那根刻满蛇纹的骨针。是那个穿黑袍的人,脸藏在兜帽里,只露出双绿莹莹的眼睛,像冬夜里饿极了的狼。
“他欠我的,不止年月。”阿娅的意念沉下来,像浸了水的毡,“他还偷了阿爸的箭囊,阿妈没绣完的毡毯,还有……琪亚娜藏在草垛里的奶酒坛子。”
黑影和白影忽然都静了。夜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带着驿站飘来的药香,还有琪亚娜没忍住的一声哭:“阿娅你醒醒,我不掺蜂蜜了,酿最烈的给你喝,你醒醒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