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把热水倒进木盆里,水汽腾腾地往上冒。“我先给其其格擦擦身子,”她说着,从包袱里翻出块软布——是用中原的细棉布做的,比草原的毡布柔软,“她昨天在河边滚了一身泥,不擦干净要生虱子。”
阿吉抱着孩子凑到盆边,其其格却怕热水的热气,往阿吉怀里缩。苏和只好把布拧干,一点点擦她的小手和脖子,孩子的皮肤嫩,稍微用点力就泛红,她便放轻了动作,像在擦拭一块易碎的玉石。
“说起来,”苏和擦着其其格的脚,孩子的小脚趾蜷着,像颗颗饱满的豆子,“咱们总不能一直住这破毡房吧?巴图刚才说要补屋顶,可这地方离鞑靼的游骑太近,上次桑吉来报信,说他们的马队三天前就在西边的山坳里扎过营。”
阿依娜手里的针线停了停:“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苏和把布扔进盆里,水花溅起几滴,“咱们是不是该找个更隐蔽的地方,搭个像样的营寨?比如黑松林那边,林子密,有水,鞑靼人不容易找到。”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就算不搭山寨,也得有个能过冬的地方,总不能年年像去年那样,靠挖野菜和打猎过日子。”
巴图往火塘里添了块柴,火苗窜高了些。“黑松林是好,可那边有狼,”他说,“去年冬天,我在林子里见过狼群,足有十几只,其其格这么小,怕是不安全。”
“那往南走,靠近别部以前住的阿尔泰山脚?”阿吉突然说,“我阿爸以前跟我说过,那边有天然的石洞,能挡风,还能储存粮食。”
阿依娜摇摇头:“鞑靼人抢了别部的玉石矿,肯定在那边设了岗哨,去了等于自投罗网。”她把补好的毡布递给巴图,“先把屋顶补了再说,天暖之前,找地方不容易。”
苏和没说话,只是看着盆里的水慢慢变凉,水面浮着的绒毛和灰尘聚成一小团。她想起中原的家,院子里有棵老槐树,她娘总在树下做针线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布上,像撒了把碎金。那时候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草原的破毡房里,讨论该往哪里逃难。
“其实我不是想搭山寨,”她忽然说,声音有点轻,“我是想……有个能称得上‘家’的地方。不用太大,能挡风,能让其其格在地上打滚,能让阿吉安安稳稳鞣皮子,就够了。”
毡房里静了下来。其其格大概是听懂了“打滚”,突然从阿吉怀里挣下来,在毡毯上摇摇晃晃地跑了两步,“啪”地摔在地上,却没哭,反而咯咯地笑,小手拍着毡毯上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