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她十七岁那年?”
苏和喘着气,指甲几乎嵌进阿依娜的肉里,“鞑靼小王子要强娶她,是她自己把火塘里的烙铁按在聘礼的绸缎上,说‘要嫁你嫁,我琪亚娜的男人,得能跟我并辔跑过克鲁伦河’。”她往火塘里啐了口唾沫,火星子溅在铜环上,“她不是没主见的羊羔,是你总把她当羊羔养!”
阿依娜的手腕抖了抖,刀身擦着耳廓滑下去半寸。她想起琪亚娜去年托商队带的那幅画,歪歪扭扭的两个人骑一匹马,头顶画着个圆圈——当时她只当是孩子涂鸦,现在才看清那圆圈旁边画着朵雪莲,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极了萨满药箱里那块毡布上的绣样。
“可她才二十三岁。”阿依娜的声音突然软了,带着哭腔,“二十三岁在草原上是该嫁人了,可也得明媒正娶,得有长辈点头,得让我给她备齐十匹骆驼的嫁妆。她倒好,跟个汉人……”
“汉人怎么了?”
苏和突然松了手,转身从毡垫下摸出块泛黄的羊皮卷,“你自己看看这个。”那是去年从鞑靼监牢搜出来的,上面用汉蒙两种文字写着也先和明朝使者的约定,“当年你父亲还想把你嫁给明朝的 Prince 呢,要不是土木堡打起来,你现在早住东宫了。”
阿依娜的刀“当啷”掉在地上,刀尖扎进毡垫的缝隙里。羊皮卷上父亲的狼毫字迹刺得她眼疼,那行“以阿依娜公主和亲,永结同好”的字样,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狼头,是父亲的私印。
“那不一样。”她蹲下去捡刀,手指却被刀刃割破了,血珠滴在毡垫上,跟琪亚娜去年织的羊毛缠在一起,“那是父亲的意思,是为了瓦剌。”
“琪亚娜也是为了瓦剌。”
苏和突然提高了声音,火塘里的汤沸得更凶了,溅出的油星落在她手背上,她却像没知觉,“萨满带信来说,朱祁钰答应了,只要琪亚娜在他身边,明廷就把大同府的战马交易权还给瓦剌。你以为她烧《大明律》是胡闹?她是在告诉那些想拿捏瓦剌的人,她有靠山!”
其其格突然“呀”了一声,指着门帘外。众人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只见雪地里有串新的脚印,从山梁一直延伸到毡房门口,脚印边缘结着薄冰,像是刚有人来过又悄悄退了回去。
巴图抄起腰间的刀冲出去,苏和抓起弓箭紧随其后,毡房里只剩阿依娜和那把扎在毡垫上的刀。风又起了,这次带着股熟悉的膻味——是瓦剌马队特有的,混着马奶酒和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