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娜:后悔移胎吗?阿娅:生都生了,悔何用。
阿依娜的指尖悬在陈念耳后那淡红印记上,迟迟没有落下。
通道里的火把噼啪爆响,将她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只被拉长的困兽。“移胎那天,雪下得比土木堡还大。”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躺在雪貂部落的毡房里,身上盖着陈友送我的狼皮褥子,浑身烫得像团火。”
阿娅抱着孩子的手猛地收紧,襁褓里的婴儿不安地哼唧了一声。后腰的疤痕在火把光里泛着暗红,那是移胎时被草药熏出来的燎伤。“姐姐别再说了。”她别过脸,发间的蓝绒花蹭过婴儿的脸颊,“徐有贞的药灌下去,我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哪还记得什么雪。”
“可我记得。”阿依娜蹲下身,狼头权杖的阴影恰好罩住两人,“那天你攥着我的手,指甲掐进我肉里,说‘这孩子不能留’。我知道你怕——怕徐有贞发现他是陈友的种,怕瓦剌部落容不下汉人的血脉,更怕……怕自己护不住他。”
苏和靠在通道转角,长笛上的血渍已经发黑。他想起二十三年前陈友临行前的嘱托:“若将来有孩子,不管是谁的,都要当自己的骨肉护着。”那时陈友站在朱祁钰的御书房外,手里捏着阿依娜编的蓝绒花,鬓角还沾着瓦剌草原的风沙。谁能想到,这句嘱托竟成了如今最沉重的枷锁。
阿娅低头看着婴儿的脸,他耳后的印记在火光里若隐若现,像极了陈友年轻时耳后的模样。“移胎的草药是乌云琪配的。”她声音发涩,“大夫人说,用雪貂的血做药引,能瞒过所有懂巫术的人。可她没说,这药会让我一辈子都怀不上自己的孩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阿依娜抓起她的手腕,掌心的老茧蹭过阿娅新添的绳痕,“那天你昏迷时,乌云琪握着我的手说‘瓦剌的女人,总得有人为血脉活,有人为血脉死’。她指的不是你,是我——是我没能保住和陈友的孩子,才让你替我受这份罪。”
火把突然噼啪一声,爆出一串火星。阿依娜的影子在石壁上晃了晃,像极了二十三年前也先帐外的情景——那时她才十五岁,躲在毡房的立柱后,听见父亲对乌云琪吼:“阿依娜要是敢跟陈友走,我就打断她的腿!”大夫人却只是淡淡道:“让她去。瓦剌的公主,总得学会自己选路。”
“后来你们交换情物,陈友给你狼皮腰带,你给他蓝绒花。”阿娅突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我躲在帐外看,心里想,中原的男子真奇怪,放着金银不要,偏要朵会蔫的花。”她低头吻了吻婴儿的额头,“现在才懂,有些东西看着娇弱,根却扎得比狼皮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