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于学忠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但是,正因为学忠敬服总司令救国救民之心,正因为学忠深知东北乃我中华之根本,日俄觊觎之重地!学忠…学忠斗胆请求,请总司令放我离开!”
“离开?”冯玉祥的眉头瞬间拧紧,脸色沉了下来,“你要去哪里?如今中原大乱,奉军势大,你孤身一人,能去哪里?难道去投张作霖?别忘了,他刚刚下了格杀令!”他的语气带着不解和一丝被拒绝的愠怒。
“不!”于学忠斩钉截铁,他指着地图上的东北,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总司令!学忠生于辽南,长于白山黑水!东北,是生我养我的故土!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如今张作霖虽雄踞东北,然其与日本人勾连日深,祸患无穷!东北沃土,已成虎狼窥伺之肥肉!学忠身为东北男儿,岂能坐视家乡沦于外寇之手?纵有千难万险,纵是龙潭虎穴,学忠也要回去!回到东北去!哪怕是从最底层做起,也要在张作霖的眼皮底下,在关东军的刺刀旁边,为家乡父老,为东北的将来,埋下一颗种子!伺机而动,徐图救国!”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铿锵有力,在小小的土屋里回荡:“总司令教导‘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救国’!学忠不敢或忘!留在西北军,固然安稳,能追随总司令麾下为国效力,是学忠之幸!但东北危局,如同心腹之患!学忠愿做一枚楔子,打入东北!此去,不为高官厚禄,不为个人前程,只为有朝一日,能呼应关内义举,为收复失地、驱逐外寇,尽一份东北子弟的心力!恳请总司令…成全!”
于学忠说完,对着冯玉祥,深深一揖,久久不起身。
土屋里再次陷入沉寂。炉火的光芒在于学忠弯下的脊背上跳跃。冯玉祥坐在炕上,一动不动,只有烟袋锅里那一点暗红的火星,随着他粗重的呼吸明灭不定。他脸上的愠怒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震惊、审视、惋惜,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许久,冯玉祥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浓烟,那烟雾在灯光下盘旋上升,久久不散。他放下烟袋,声音带着一种沙哑的沉重:“好…好一个‘埋下一颗种子’!好一个‘东北子弟的心力’!”他站起身,走到于学忠面前,双手用力将他扶起。
四目相对。冯玉祥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如铁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和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