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动作都极其单调,又极其专注。他们用尽全力,将铜饼在粗糙的磨石上来回、反复、永无止境地推拉。磨石上洒着细砂和水,每一次摩擦,都带走一层薄薄的铜屑,也带走一层他们手指上的血肉。
秦霄的目光,锁定在一个角落里的少年身上。他很瘦小,像一根没长开的柴禾,身上裹着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麻布。他叫砾,秦霄在某个模糊的瞬间,似乎听监工提过这个名字。
砾低着头,脖颈弯成一道脆弱的弧线,整个人似乎都要陷进那堆肮脏的磨石和铜屑里。他的双手,正死死按在一块比他脸还大的粗糙铜饼上,用尽全身力气推动着。每一次推动,身体都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汗水顺着他脏污的额角流下,混着铜屑,在脸上冲出几道灰黑的沟壑,最后滴落在磨石上,瞬间被铜屑吸干。
秦霄的视线,聚焦在砾的双手上。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双手了。指关节异常粗大、变形,如同丑陋的树瘤,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浸泡和摩擦后的、病态的惨白和浮肿。指尖部分,包裹的烂麻布早已磨穿,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嫩肉。铜屑深深嵌进了皮肉里,与渗出的脓血和汗水混合,变成一种暗红发黑的、粘稠的污垢。几根手指的指甲盖已经不翼而飞,露出下面粉红色的、被磨得稀烂的甲床,每一次在磨石上蹭过,都带来一阵无法想象的剧痛,让少年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一下。他磨秃的指尖,在每一次推动铜饼时,都清晰地刮过磨石粗糙的表面,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沙沙”声,仿佛骨头在直接摩擦石头。
“嚓…嚓…嚓…”
这声音单调地重复着,钻进秦霄的耳朵,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在缓慢地锉着他的神经。
他看到一个监工提着皮鞭,慢悠悠地踱步到磨镜区。监工的目光像秃鹫一样扫视着,最终落在了动作越来越慢、身体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的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