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我打猎回来,给他家送野味。他不在,他婆娘出来接的,称赞说,好肥的貔狸。
但其实,我打的猎物,不是貔狸,是雪鼠,羌人叫哈拉。而貔狸,是燕国才有的,燕人商贾会晒成肉干,贩到夏州来。”
穆宁秋说到这里,停下了,剑眉紧簇,目光却略显迷离。
冯啸谨慎地开口:“我猜,你这位同乡,其实已投靠了燕人,他的妻子,就是燕人。”
穆宁秋仍盯着墙上日影,微微颔首:“对,他是奸细。半月后,燕人来攻,他烧了寨子里的粮仓。
我们支撑不到其他羌军来救援,只能尝试突围,寡不敌众,三百个正军军籍的兵士,大多战死,我带着小几十人生还,寨子也落入燕人手中。
冯阁长,你只是料不到柳洵与滴水观音有什么关系,而我,才是真的疏忽,我竟然没去想,若奸细一家只是在边境集市上,看到过燕人贩卖貔狸肉干,那婆娘,如何会将雪鼠,当成貔狸?”
冯啸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方才就意识到,奸细的燕人妻子,正因为看多了鲜活的貔狸,才会认错,如果只见过肉干,怎会与刚被打死的、囫囵完整的雪鼠联系起来。
“后来呢?”冯啸小心地探问。
穆宁秋的目光重新与冯啸相接:“照理,我要被执行军法。我叔叔那时,已经做买卖发达了,他花重金去打点羌国的贵胄,野利术一道求情,也没用。恰逢羌、越联军,要与燕军争夺黄河边的一处重镇,羌王就许我戴罪立功,杀满一百个燕人,可免死。最后,我用一麻袋的耳朵,换回自己一条命。可是,因为我的大意,死在围城燕人刀下的那些兄弟,活不过来了。我拿俸禄抚养他们的遗孤,但他们没有爹爹了。”
冯啸不知道说什么。
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她难受,又不可能忽略对穆宁秋的感激。
坟前共同祭奠过樊勇、打开彼此上辈恩仇的心结后,穆宁秋偶尔会与冯啸说说塞外草原的风土,但极少谈及自己的军旅生涯。
润州、宿州等处的在地官员,宴请使团时,野利术可劲儿地煽风点火,夸赞穆宁秋的骁勇,堪比几百年前那位十七岁就直捣匈奴王庭的少年将军,好在越人跟前显显羌国的威风。
每一次,穆宁秋都并不太接茬儿。
冯啸直觉,他未必仅仅出于不爱吹嘘显摆的性子,更因为,厌恶战火,和杀戮。
或许,只有亲历过尸山血海的人,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