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
王承恩垂手肃立,将黑风坳血战与铁料无恙的消息,凝练成最简洁的奏报。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光洁的金砖上。
赵琰枯坐在紫檀御案后,案上那份污了墨迹的兵部奏书被推到角落。他盯着跳跃的烛火,听完奏报,久久未语。紧绷如弓弦的脊背,在听到“铁料无损”四字时,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阴鸷覆盖。他猛地抓起手边一只成窑斗彩莲纹茶盏,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暖阁中炸开!锋利的瓷片和滚烫的茶水四溅飞射,有几片甚至溅到了王承恩的袍角下摆,他却纹丝不动,眼观鼻,鼻观心。
“查!”赵琰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砾摩擦,压抑着滔天的暴怒,“给朕查!那毒烟!那腰牌!还有胡宗宪背后,到底是谁在伸手!西山一粒铁渣的去向,朕都要知道!内行厂的人,是干什么吃的?竟让匪首跑了?!”
“奴才领旨。”王承恩躬身,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凌百户已着手追查,那毒烟非中土之物,似与北狄萨满邪术有关。腰牌印记模糊,正在加紧比对。至于胡宗宪…工部右侍郎张珉,是其座师。张珉,乃张阁老(张廷玉)门生。”
“张珉…”赵琰咀嚼着这个名字,眸中杀意翻涌,“好,好的很!勋贵的脓疮还没挤,文官的手就敢伸进朕的炉膛里了!”他猛地站起身,在暖阁内焦躁地踱步,龙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瓷,发出沙沙的声响。“陈元那边,让他加快!再快!朕的炉火,一刻也不能停!告诉墨衡…”他脚步一顿,望向西山方向,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恳切?“活下去!给朕…活下去!”
“是。”王承恩应下,身影无声地退入暖阁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存在过。他知道,皇爷的暴怒之下,是更深沉的焦虑与孤注一掷的决心。西山,那缕微弱的炉火,牵动着整个帝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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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工坊,休憩窝棚。
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汗臭和血腥气,几乎令人窒息。墨衡躺在硬板床上,面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灰,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军医刚施完最后一针,枯瘦的手指搭在墨衡几乎感觉不到的腕脉上,良久,沉重地摇了摇头:“心神耗尽,五内俱损…参汤吊着,剩下的…只能看他的命数,还有…天意了。”他收拾药箱,留下一个绝望的眼神,蹒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