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线处的银丝在月光下泛着淡蓝,像条活物似的轻轻扭动。
她听见小姑娘小声念着:"十三叔的线,我来接。"声音里带着股认真的执拗,像在应下什么天大的誓约。
她没惊动小满,只扶着门框站定。
夜风掀起她的裙角,有细碎的光粒子钻进她指尖——作为"点睛者",她能感知地脉的情绪。
从前这里是乱哄哄的低语,像无数人在吵架;现在却变成了细密的响动:东边有剪纸声,"咔嚓咔嚓";南边有扎灯的竹篾响,"吱呀";西边的墙根下,有人用炭笔在画门,"沙沙"。
白小芩闭了闭眼。
那些声音突然具象成画面:卖糖人的老丈在纸马背面画了只小鸢,说给孙女儿镇夜哭;绣楼里的绣娘剪了个戴斗笠的影子,说夜里巡街时总看见;柳河村的孩童把纸鸢画在土墙上,歪歪扭扭的,却比任何诡器都亮。
有温热的东西滑过眼角。
她忽然懂了陆九溟说的"等风来"——不是等他回来,是等人间的信力自己长成线。
他的残魂没归位,却化在这些细碎的响动里,像风穿林,像雨润地,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
"小芩。"
赵三斤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他肩上搭着个破旧布囊,袋口露出半截焦边的纸角。
白小芩抹了把脸,转身时看见他鬓角的白发,比三个月前又多了些。
"江北的百姓听说地脉稳了,都剪了纸人。"赵三斤解下布囊,三百多张纸像"哗啦"倒在石桌上,"有人剪你,有人剪他,还有人剪个戴斗笠的影子,说是夜里看见那影子在帮着收野鬼。"他拈起一张焦黑的纸马,上面绘着个牵鸢的人,身后跟着七八个蹦跳的孩童,"柳河村昨夜又闹夜哭鬼,老妇烧了这张,哭声停了,还听见孩子笑。"
白小芩接过纸马。
指尖刚触到纸面,就有暖融融的光涌进识海——不是诡气,是极纯的"信力"。
那些剪纸人的手可能粗糙,可能颤抖,可能沾着灶灰或墨渍,但每一道折痕里都凝着期待:期待夜路有光,期待孩子安睡,期待那个总在帮他们的"阿鸢",能一直存在。
"原来不是我在引导信仰。"她轻声说,"是信仰在重塑'阿鸢'。"
子时三刻,义庄地脉突然轻震。
老槐树的根须渗出银光,顺着青砖墙往上爬,在照壁上勾勒出幅动态图景:黑水渡的灯塔里,柳三更的灯傀仍攥着银线,而线的另一端,缓缓浮现出墨十三的身影。
他穿着新补的纸衣,左臂的纸皮剥落处覆着新纸,纹理像老槐树的年轮,隐隐透着光。
白小芩盯着照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