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白小芩抱着绣绷进来,用符板拍了拍自己胸口——板上画着盏长明灯,是"放心"的意思。
唐绣娘将绣绷搁在老槐树下的石桌上。
月光落下来,素绢上的墨十三和柳三更残字渐渐浮起,像要从纸里走出来。"点火。"她的声音里带着股沉下去的力道。
陈哑婆挥手,所有青纸灯同时亮起,火舌舔着灯芯,竟凝成团幽蓝的光——那是只有阴行暗市才有的"织魂火"。
银针起起落落,白小芩看见丝线在空中勾出光轨。
地脉里那些乱缠的信标突然动了,像被线牵着的木偶,顺着银针的轨迹游移。
墨十三不知何时站在院角,纸做的手指攥得发白,却没再去割自己的纸臂。
小满捧着断线纸鸢凑过来,断处的竹骨擦过她掌心的薄茧:"姐姐,十三叔的线,我来接。"
最后一针落下时,天地突然静得可怕。
白小芩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在鼓面上。
南边天际"唰"地掠过一道光,亮得人睁不开眼——那光从岭南直穿过来,正撞在绣绷上。
唐绣娘的银针"当"地坠地,化作一团飞灰。
她踉跄两步,手撑在石桌上,指缝里渗出血珠,滴在素绢上,绽开朵小红花。
"成了。"她喘着气,抬头时鬓边的银簪歪了,"地脉...稳了。"
小满手里的纸鸢突然轻颤。
断线处钻出根银亮的丝,细得像月光搓的绳。
纸鸢飘起来,在夜空里划出道弧线——那轨迹白小芩再熟悉不过,是当年陆九溟最后一次放鸢时,纸鸢飞过的路线。
她望着那抹飞影,喉头发紧,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纸鸢线断了别怕,等风来,它自己会找新线头。"
黑水渡的灯塔里,袁无咎正擦着积灰的铜灯。
柳三更的灯傀忽然动了。
她从供桌上直起身子,纸糊的指尖捏着根银线,线头消失在虚空里。
袁无咎顺着线望出去,月光下,一只纸鸢正掠过沼泽。
鸢面上半绘着傩面,下半绣着纸衣,飞过之处,灯塔顶那盏熄灭十年的琉璃灯"啪"地亮起,暖黄的光漫下来,照得柳三更的灯傀眉眼都软了。
三日后,岭南绣坊的竹帘始终没掀开。
陈哑婆挎着千灯簿站在门前,灯芯在风里一跳一跳。
她抬手叩门,指节刚碰到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绵长的咳嗽声。
门内飘出股药香,混着淡淡血味。
陈哑婆攥紧符板,板上的长明灯被她按出道折痕——这次,她画了座小榻,榻上躺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