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沉稳的脚步声响起。父亲沈尚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刚从衙署回来,官袍未及换下,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公务带来的凝肃,但目光触及缩在妻子怀中、脸色苍白如纸的小女儿时,那凝肃瞬间冰消瓦解,只剩下沉沉的忧虑与无边无际的疼惜。他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走近,宽厚温暖的手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轻轻落在沈月薇的头顶,一下一下,极尽温柔地抚摸着。
“爹……” 沈月薇喉头一哽,那声呼唤几乎不成调。前世的她,在泥泞与背叛中挣扎求生,早已忘了被人如此珍重捧在掌心、视若珍宝是何种滋味。父亲的掌心带着薄茧,是常年握笔批阅公文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成了她浮沉于冰冷记忆之海时,唯一能攀附的浮木。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沈尚书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别怕,薇儿。天塌下来,有爹给你顶着。便是你要那天上的月亮,爹也定给你造出登天的梯子来。” 这话语朴实无华,却重逾千斤,沉甸甸地砸在沈月薇心上。前世,父亲也这般说过,可最终,沈家满门……她猛地闭上眼,将汹涌的酸涩狠狠压回心底。
“安神汤来了!姑娘快趁热喝一口!” 春桃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甜白瓷小盅,袅袅热气带着微苦的药香弥漫开来。
沈夫人接过来,亲自试了试温度,舀起一勺,吹了又吹,才递到沈月薇唇边:“来,薇儿乖,喝一点定定神。”
那深褐色的汤药靠近唇边,一股熟悉的、带着微腥的苦涩气味骤然钻入鼻腔!沈月薇瞳孔猛地一缩,前世最后那碗毒药滑入喉管的冰冷触感、那撕裂脏腑的剧痛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复活!她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灼伤,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抬手一挥!
“啪!”
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甜白瓷小盅脱手飞出,狠狠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药汁溅开,在浅金色的地砖上泼洒出一片狼藉的深褐色污迹,几片碎瓷无辜地弹跳开去。整个暖阁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春桃惊呼一声,慌忙跪下收拾碎片。沈夫人和沈尚书都愣住了,看着女儿眼中那尚未褪去的、惊弓之鸟般的巨大恐惧,那恐惧如此陌生而深刻,绝不仅仅是一个噩梦所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