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历城方向飘来阵阵呜咽,像是千百只病兽在暗处呻吟。那声音黏稠得化不开,混着晚风直往人骨缝里钻。
沈曦一夹马腹冲上前坡。
残阳如血,将三丈城墙映得如同风干的尸首。
本该执戈而立的守军,此时却如提线木偶般诡异地扭动着。铁甲缝隙间渗出可疑的黏液,在夕照下泛着油光。
突然,一个形销骨立的士兵扑到垛口。
他佝偻着身子,喉间发出“咯咯”怪响,猛地呕出一滩秽物——那秽物中竟夹杂着缕缕暗红肉丝,顺着城墙缓缓滑落。
“将军!西北角……”南风递来的千里镜微微发颤。
铜镜中,几个黑影正匍匐在地。
他们撕扯的动作太过专注,连铁甲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响都浑然不觉。
直到其中一人猝不及防仰头,露出沾满秽物的下颌,将一截森白骨头高高举起。
“哐当——”
南风的佩刀砸在石上,那截森白指骨仍微微蜷曲,仿佛还残留着生前的挣扎。
“将军……”副将刘辉的嗓音抖得厉害,“探子说城里已经开始易子而食。”
风卷着腐臭掠过军旗,那面曾经鲜亮的宋旗如今像块干涸的血痂,在城头苟延残喘地飘荡。
没人知道那五指是谁的……
或许是某个饿疯了的父亲,又或许是个再也护不住孩子的母亲。
千里之外,建康城的崇明殿上,刘彧正将一卷奏折狠狠掷向殿柱。
“拨款?朕拿什么拨!”暴怒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北边要军饷,南边要赈灾。你们是要朕把龙袍当了不成?!”
朱漆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无一例外,全是各州府请求钱粮的急报。
而最上面那封,正是历城守将三日前发来的血书——如今,怕是连写这封血书的人,都已经成了饿殍中的一具。
他一脚踹翻案几,奏折如雪片般飞散。
近侍太监死死垂着头,他知道陛下最近连内库的鎏金香炉都熔了,甚至暗中变卖了几处皇庄。
“朕的国库连老鼠都饿跑了!”大力揪住龙案锦缎,丝帛在指间发出撕裂的脆响,“可那些世家呢?朱门里照样夜夜笙歌!这天下只是朕一人的吗?”
撕裂的锦缎飘落案前,刘彧撑着龙案剧烈喘息,冠冕垂下的十二旒玉珠相互撞击,在死寂的大殿里发出细碎的脆响。
充血的眼珠缓缓扫过群臣——那些紫袍玉带的公卿们此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连呼吸都凝滞在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