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空气永远混杂着几种固定成分:廉价发胶甜腻的香气,盒饭残留的油腥气,还有一股若有似无、被汗水浸润过的木头味道——那是后台那些老旧桌椅板凳经年累月浸透的底色。
德云社三庆园的后台,此刻正是晚场演出前的兵荒马马乱。离上场还有不到一小时,演员们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对词的嗡嗡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道具师老李不耐烦的吆喝:“角儿们!劳驾抬抬脚!这大褂可刚熨的,蹭脏了算谁的!” 梳头的大姐一手攥着几缕假发片,一手举着梳子,追着一个刚套上大褂、嘴里还念念有词背贯口的年轻演员跑。
尚九熙靠在角落一张掉漆的化妆台边,镜子上贴满了各种便利贴,写着零碎的包袱点子或者提醒事项。他微垂着头,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手里攥着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薄唇无声地快速翕动。这是他今晚要试的新活儿,一个关于现代人“科技依赖症”的段子,包袱脆,结构也新,他格外看重,一遍遍地在心里磨着节奏。
汗水顺着他清瘦的下颌线滑落,洇湿了蓝色大褂的立领。他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外界嘈杂似乎都被隔绝开来。
“九熙!九熙!过来看看这个!” 何九华的声音穿透了背景音,带着他一贯的温和,但此刻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手里举着两把折扇,眉头微蹙,“这把扇骨松得厉害,轴都快散了,一使劲儿准得飞出去砸观众脸上!换那把备用的?可那花纹跟你这身儿大褂实在不搭调,看着忒别扭!”
尚九熙猛地从稿纸里抬头,眼神聚焦需要一点时间。他扫了一眼何九华手里的扇子,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化妆镜上方挂着的电子钟。时间确实紧。
“凑合用备用的吧,华儿,”他开口,嗓子因为刚才的默念而有点干涩,“总比台上演着演着变‘天女散花’强。观众是来听相声的,又不是来看时装周。”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份因专注带来的紧绷感。
何九华叹了口气,把松动的扇子丢到一边:“成吧。唉,这老园子,东西都该换了。”他转身去找那把备用的扇子。
就在这时,尚九熙眼角的余光,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猛地拽了一下,精准地捕捉到化妆镜边缘,那面正对着后台入口通道的、蒙着薄灰的穿衣镜里,极其突兀的一抹反光。
不是后台常见的顶灯或化妆镜灯泡的光晕。那是一种小而锐利、带着明显人工痕迹的光点,一闪即逝。